“我爷爷奶奶、姥爷都已过世。”方远默说,“姥姥也只剩我一个亲人。”
“官司不难打,目前的问题在于。”边渡推了推眼镜,“霸占你财产的人是你的亲属,如果打算追回,需要付出代价。”
边渡给了他几分钟的缓和时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代价,能接受吗?”
边渡没有立即要结果,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做好决定,我们再谈官司。”
同时,边渡递来了只录音笔:“其他细节,如果不方便当面说,可以录在这里,我将为你的权利和义务负责到底。”
脚步声消失,方远默独自躲在角落,抱紧自己。
如果对簿公堂,叔叔不再是叔叔,亲人也必将反目。
肯爱他的人,本就不多。
走廊传来敲门声,是陈近洲的声音:“我进来了,可以么?”
方远默没出声,陈近洲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说,我当你同意。”
又过了五分钟,房门打开,陈近洲拽住了试图冲出的人:“你去哪?”
方远默胸前搂着书包,声音无法连贯:“我、我去、透透……气。”
“现在是课间,到处都是人。”
方远默蜷缩身体,蚂蚁满身爬,他无法呼吸:“我、我想抽、根烟。”
陈近洲打开窗户,拉上遮光帘:“在这里抽。”
“不用,我……”
陈近洲把人挡在屋里,“实验楼已经拆了,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他无家可归,他哪也去不了。
方远默逃到窗边角落,翻出烟盒,无法自控地发抖。
办公室吸烟,多么恶劣的行为。
火苗划开,薄荷味烟气缭绕进来。
方远默从初中开始学坏,一面遵守学校制度,一面躲在没人的地方抽烟。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每一根含住的烟嘴都让他羞愧。
一根抽完,又是一根。
方远默弓腰缩在地上,他不知道陈近洲在哪,也没脸看。
但还是说了“对不起”。
“好点没有?”陈近洲语气里没有责怨。
方远默重复:“对不起。”
陈近洲:“不用说对不起。”
方远默第三次说了“对不起”。
每抽一口烟都要重复一次“对不起”,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他太笨了,只会说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谁。”陈近洲在他后背,声音缓缓靠近,“凭什么说对不起?”
烟卷被夺走,捏碎。
握住的手腕向胸膛偏移,撞了进去。
“别抽了……”
“我抱你。”
第16章
陈近洲压下风蓬起的窗帘,抱住发抖的人。
方远默挣扎过,拒绝过,退缩过,直蜷到进他怀里,抓着衣领睡熟过去。
多好哄的人,给个拥抱就能满足。
温暖环境,不舍掀开的眼睛。
方远默记得是下午三点见的边渡,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暗了。
他贴在陈近洲胸口,彼此合盖着件风衣。
“不睡了?”陈近洲声音有些沙哑,也像刚睡醒。
方远默忙不迭坐起,习惯性蹭嘴角。
陈近洲:“都流我身上了,还能蹭出什么。”
方远默连连道歉,手伸了过去。
陈近洲认他乱摸,斜靠着说风凉话:“干什么?睡着耍流氓就算了,睡醒也不放过我?”
方远默确认了好几次:“又骗人,根本没有!”
陈近洲笑笑:“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起身,拽拽皱巴巴的外套,“谢谢学长,我先走了。”
“急什么。”陈近洲把人按回去,双手撑在扶手两边,偏偏脑袋,“聊聊。”
方远默偷瞄陈近洲被扯开的衣领:“聊什么?”
“你们谈得怎么样,决定了吗?”
“其实,这些年他们照顾我也不容易。”方远默避开他的眼睛,“何况,他是我亲叔叔。”
“不忍心?”
方远默答不出,优柔寡断很没出息。
“你对亲人的定义是什么?”陈近洲说,“是DNA链条上的相似序列,还是所给予的爱与陪伴?”
方远默:“我不知道。”
陈近洲:“要听建议吗?”
方远默点头。
“你不是不知道。”陈近洲说,“是不想知道。”
不敢深究,害怕仅剩的依赖都被现实瓦解。
此前的十年里,但凡多给一点在意和关注,都不至于让他封闭自己,只敢躲进角落,和猫狗说悄悄话。
陈近洲:“所谓亲人,不过是生物和法律上的既定关系。他可以好也可以坏,他不是神圣词汇,能指代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更不代表他是亲人,就可以霸占你的财产,或以对你好为借口,压榨、控制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