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随即裴妍听到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楼梯上方,赫然出现了一张清秀的男子的脸,隐隐有张茂的影子,不似武将,倒像儒生。难怪当初能把贾后迷倒。可他分明满脸挫败,颓唐得很。
男子见到裴妍主仆,似是一惊,长眉一蹙,就要摸腰间的匕首,容秋和半夏陡然上前戒备。
韩芷赶紧走到他的身后,提醒道:“收起你的刀子。能来我这里的,除了公主就是裴家元娘。”
赵泉这才收手,木然地朝裴妍一礼。
裴妍往侧边挪了挪。
赵泉却回首,恋恋不舍地看着韩芷——可她妾心似铁,冷脸拂袖而去。
他无法,驻足片刻,到底埋着头走了。
“你真舍得?”裴妍来到韩芷身边。
韩芷驻足在二楼窗边,望着那渐渐离去的黯然背影,苦笑道:“总比被我牵累强吧!”言罢,她一抹眼角泪意,唤来婢子,将一个红木盒子递与裴妍。
裴妍打开来,里面果然是一枚红宝手钏。
“就是派人回去取这个,被他发现了行踪。”
原来如此!裴妍将手钏戴上,转了转。她的肌肤胜雪,这石榴红的宝石压在她如玉的肌肤上,顿时更添光华!
她也让容秋把自己备下的黑漆匣子端来。
“这是一些金银物事。虽说有司马毗罩着,底下人不敢不敬,但穷家富路,有钱终归好办事。”
韩芷亦从善如流地收下。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南风晃荡着车帘,露出里面佳人的身影。
韩芷撩起幂离,向裴妍点了点头,以往风情万种的桃花眸子里只余一抹泪痕。
两个女郎相视一笑,此去山长水远,最终只化为一句——珍重!
第98章 兴亡谁定苍生苦,一页青史万古愁 兴亡……
翌日,天子下诏改元永宁,大赦天下,并亲率群臣于城门楼迎接成都王。
可出乎意料的,领着浩浩荡荡大军进城的主帅,却有两位——成都王与河间王。
河间王是天子叔父,论辈分算是比较高的。但从与天子的亲缘上讲,属于帝室疏族。
此前齐王号召天下诸侯勤王时,他虽明面响应,实则按兵不动。待齐王拖住赵王主力,成都王趁乱扭转局势时,他才假模假样地出关相助。
前几日,他更是快马加鞭,赶在成都王入洛阳前,也跑到京郊驻扎,企图以勤王之名,入城分一杯权势。
城外,成都王望着言笑晏晏的河间王,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不要脸,真太不要脸了!他和齐王跟赵王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不见他来助阵,眼见着局势已定,他却腆着脸来讨赏。当大家都和天子一样是傻子吗?
可明面上,还得故作寒暄:“叔父奔波劳碌,自长安千里赴难勤王,诚可感佩。”
河间王哪里听不出讽意,只是司马家一贯皮厚,理由冠冕堂皇:“贤侄年少英锐,而能砥柱狂澜;某虽齿长,安敢耽于富贵,不顾宗庙存亡?”
来迎驾的黄门脑门冒汗,这俩诸侯俱是手握重兵的实权霸王,他谁都得罪不起,只好回去请天子示下。
天子哪里懂得这些?眨巴着眼睛看向下首。如今朝中主事的是淮陵王司马漼,就见他眉头紧蹙,捻着稀疏的胡须不语。
半晌,叹道:“一迎亦迎,双迎亦迎。权藩集京,岂非善乎?”(一个是迎,一双也是迎,实权派的大王集结在京城,未必是坏事。)
于是帝都迎来了二王联袂入城的奇景。京里不明真相的百姓对二位大王夹道以迎,刹那间瓜果盈车。成都王看着侧边春风得意的河间王,气得心头滴血。
河间王却浑然未觉似的,骑在高头大马上,向百姓挥手致意。
“那河间王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还五短身材,真不如成都王少年英杰、人中龙凤!”
裴娴一边吃着漆豆上的葡萄,一边点评诸王。她今日一早就去门楼旁的茶馆里守着,将两位诸侯入城时的气派看了个全乎。
“据闻,河间王领兵三十余万,虽是疏族,然兵强马壮,除禁军外,概莫能比。”裴妍提醒她,说话谨慎些,这位大王不好惹。
“嗨,你这里早被武婢围成铁通一样。咱们关起门来聊天。他再有能耐,能长顺风耳不成!”
裴妍摇头,无奈地斜她一眼。
“这葡萄有些酸,难为你吃得下。”
“哎?酸男辣女,看来我这胎准是儿郎!”裴娴傲娇地抚了抚肚皮。
适时,容秋来报,宫里来人,公主唤她一同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