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招睨了他们一眼,这两人都在这庭院走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似乎不仅仅是修为不高,反应也有些迟钝。
青石路弯弯绕绕,尽头没入灯火都照不进的黑暗中,年轻修士的话音刚落,青石小路的深处便突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灯穗摇曳,在地上拂过尘灰的窸窣细响,这也打破了庭院的阴森冷寂。
老修士一把拉过孙子,将他护在身后。裴烬招敛了气息,警惕的看向那片暗处。
随着脚步声逼近,一个俊秀的修士提着灯走了过来,庭院昏暗,被那灯一照,就明亮了不少。
修士的脸掩在温润的暖光中,眉清目朗,模样仙风道骨,看不出年纪,但让人光是瞧着,就生出好感。
等他再走近些,才能发现还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扣在他白净脖颈上,平白增添了几分诡谲的邪气。
他同裴烬招对上视线,裴烬招心头一跳。回照城数十年前的一夜惊变,被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还有今日夜里荒谬的人偶迎亲,新娘身上古怪的气息,莫名冒出的修士,千丝万缕在裴烬招脑海中隐隐交织出了一个猜想,他警觉道,“你是谢寻?”
谢寻轻飘飘斜了裴烬招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好似裴烬招是不存在的空气,直接同他擦肩而过。
谢寻一声不吭的进了喜堂,微微俯身,拉住新娘子的手,替她拍灭了身上已经被煞气吞噬,奄奄一息的灵火。
新娘抽泣着,被谢寻扶了起来,又躲在谢寻身后哀哀哭着,嫩白的手染上了黑灰,时不时伸进盖头里揩一下眼泪。
谢寻的动作温柔又耐心,比起裴烬招的无情和冷酷,更加多了几分缱绻的柔情,两相对比,谢寻和新娘才明显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裴烬招长指间夹着数道灵符隐隐成形,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攻击性,满身都是戒备。
谢寻安抚好了新娘,才施舍给了裴烬招一个正眼,他冷着一张脸,好似对裴烬招向新娘下手很是不满,缓缓道,“沈连烛的徒弟,教养也不过如此。”
听谢寻的意思,似乎是认识师尊,那为何师尊从未同自己提起?
裴烬招拧起眉头,冷笑回应,“听闻谢前辈是天下第一剑仙,如今却把自己搞得这般不仙不魔,难道这就很好了吗?”
那老修士一听,这诡异的修士居然是谢寻!
他赶忙拉了一把裴烬招,示意裴烬招别再说下去了。
老修士上前几步,一张须发皆白的脸笑出皱纹,客气道,“我们同谢前辈无冤无仇,今日不小心打搅了您和心上人的喜礼,深感抱歉。不如谢前辈干脆放我等三人离去,我们必定会对今夜的事守口如瓶。”
年轻修士也附和着老修士的话,吭哧吭哧道,“是啊,我们同谢前辈从未有过过节,也自认比不过谢前辈修为强横,谢前辈不如放过我们,也算为这桩姻缘结个善缘。”
那谢寻似乎此时才看到裴烬招身边这两个修士,似乎被他们的说辞打动,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柳巷是阿英住的居所,你们贸然闯进吓到了她,本来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不过,阿英也不喜欢你们,走吧,”谢寻挥了挥手,一老一少两个修士的身影霎时在原地消失,很快宅院外就传来了两人落地的动静。
与此同时,裴烬招察觉庭院内气息一变,谢寻应当是把那鬼打墙也解了。
老宅外小巷中,两个修士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裴烬招还没出来,显然是被谢寻扣下了。
年轻修士犹豫道,“爷爷,那道友还在这宅中,我们要不要救他啊?”
老修士一拂袖,吹胡子瞪眼道,“救人也要看看自己的道行,人家谢寻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咱俩,我们冲进去也就是送死。”
“而且,你没听那谢寻说这小子是沈仙君的徒弟,师徒两个肯定住在我们迎亲路过的那间客栈,去那给沈仙君通个信,我估摸着,他若能撑到沈仙君过来,也就没事了。”
……
同小巷一墙之隔的院内,幽幽灯烛燃着白焰,风只稍轻轻一吹,鬼影幢幢,像是蛰伏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怪物。
谢寻随手掐了个诀,满院的人偶好似被抽走了脊梁,噼里啪啦落了地,它们化成了巴掌大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至于你,”谢寻端量着裴烬招,随后皱起了眉,似是对他有些嫌弃,“虽然长得好点,但性子差,修为差,也不知道阿英看上你什么,非要你做她夫君……”
裴烬招略略挑眉,怎么听着谢寻的意思,他是在帮这新娘子择夫婿,随后他又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谢寻对这新娘如此一往情深,但新娘并不喜欢谢寻,因此天下第一剑仙竟愿意委曲求全,甚至要帮她养小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