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完缘由,候锡此刻痛哭流涕,对着群豪磕头求饶:“我也是一时糊涂,才迫不得已答应了梁未絮。早知她是这般背信弃义、禽兽不如之辈,我又怎会与虎谋皮?求诸位大侠看在我身不由己的份儿上,饶我一条性命吧!”
群豪听罢大为诧异:“照你的说法,兴平王既不是你在天子面前构陷的,也不是你主动请命要去杀的,你就这么担心太子继位后会对你秋后算账?担心到甘愿冒着风险投靠反贼作乱?”
更关键的在于,在这权势熏心的皇室之中,当真还能有如此深重的兄弟情谊?群豪不免将信将疑。
谢缘觉轻叹了一口气道:“他所言应当不假。太子与兴平王的手足之情,确是罕见的深厚,这点我可以作证。”所以她完全相信待谢钧继位后,必会清算所有与谢铭之死有关的人——哪怕只是像候锡这般仅因皇命难违,不得已送去毒酒的从犯,也难逃一死。
这让谢缘觉又莫名想起了秦艽。
她深知自己的大哥与二师姨都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但他们对在意之人的好,却是毋庸置疑的。
而群豪知晓了候锡所言非虚,便不再过多讨论此事。谢钧兄弟情深与他们何干?毕竟他们又不是谢钧的弟弟,只是大崇朝的百姓。
谢钧身为储君,未尽其责,居然与天子一同纵容异族劫掠本国妇孺,待日后登基为帝,也绝非明君。对一人好却对万民恶,何足称道?
正如恶人对亲友再好,于旁人又有何益?他们终究不是恶人的亲友,只是被视如草芥的“别人”。
但凡正常人,都没心情在意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与为非作歹的恶徒的所谓感情。因此群豪了解真相以后,懒得听候锡的求饶,拔出刀剑就欲取他性命。
“诸位且慢!”生死关头,候锡突然急中生智,“梁未絮她想挑起你们和朝廷的争斗,如果我能为你们向圣人作证,证明是梁未絮谋反作乱,而你们得知她的阴谋以后为朝廷除去了她,那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悬在他头顶的刀刃骤然停住,众人相视片刻,觉得此计似乎可行。
颜如舜略作沉吟,当即向他质问:“你既不是奉旨前来犒赏我们的,擅自离开长安,天子难道不管的么?”
候锡连忙答道:“不,我确是奉圣命出京的。只不过圣人派遣使者前往河北附近一带,原本是想犒赏其他崇军将士,梁未絮得知后,吩咐我主动请命,向圣人接了这旨意,然后途中改道来到延界镇。”
是以候锡所携之酒也是真的御赐宫廷美酒,只是被梁未絮暗中掺了从燕定天处得来的奇毒。
颜如舜追问道:“那你要怎么向天子解释,你为何不去犒军,反倒跑来了这延界镇?”
“呃,这个……”候锡想了一想,支支吾吾道,“就说我是路上被梁未絮劫来的,多亏了诸位义士相救。”
尹若游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犹疑,显然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并未全部说出,她唇角一勾道:“以梁未絮的心智,岂会料不到她把你交给我们之后,肯定会让你倒戈相向吗?她还做了什么安排,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若是等我们从别处查出——”
“我说!我全说!”尽管尹若游容貌可称绝世,但她现如今面对厌恶之人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那眉目间流露出的杀气足以让候锡胆战心惊,不敢欣赏,只有恐惧,“我进延界镇之前,梁未絮已让我几个手下返回长安求救。”
凌岁寒奇道:“求救?求什么救?”
“就说……就说有一伙江湖人意图谋反,恰好被我们撞破……我那几个手下好不容易突围,返回长安向圣人报信求救......”候锡说完急忙补充,“但我到时可以向圣人解释真相,这都是梁未絮逼他们这么说的。真正想要起兵造反的是梁未絮,是她想要陷害诸位义士!圣人更宠信我,会相信我的话。”
“没有用的。”尹若游听罢沉思少顷,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摇摇头道,“天子本就忌惮江湖势力。如果有两方各执一词,一方说我们谋反,一方说我们没有谋反,他必定更愿意相信前者。纵使念在我们除掉梁未絮的功劳上暂且隐忍,日后待我们分散四方,也必会逐个暗中清算。梁未絮说得不错,除非我们从此以后在江湖里藏起来,不然肯定会被朝廷针对。”
颜如舜笑道:“我说为何梁未絮要把候锡交给我们呢,原来就是想让我们从候锡的嘴里问出这一点,让我们更加明白,接下来无论我们怎样选择,朝廷都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偏偏这群江湖人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却无法不在乎各自门派的基业,是绝对不可能选择躲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