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君要出谷?”据谢缘觉所知,自从曲莲离世,九如落发为尼的这些年来她始终隐居于长生谷中,即使前番赴洛阳救治苏英,也是因为召媱相逼,加之尹若游设计,她才勉强动身,除此之外她从未踏出鸿洲半步。是以谢缘觉乍闻此言,愕然不解。
九如并未直接作答,反而道:“去年冬夜,你和凌岁寒的对话,其实为师都听见了。”
谢缘觉知晓师君指的是哪场谈话,那本就是她故意想让师君听到的。一旁的凌岁寒闻言也瞬间回忆那夜情景,登时有些紧张,九如突然在现在提起此事,别是选在她们临行前,要反对自己和舍迦的关系吧?
“你本是我的徒儿,可是除医术之外,反倒是你教了我不少。”九如低叹一声,眉宇间浮起几分怅然,“你说得不错,这些年来为师心中空落,浑如行尸走肉,远远不如你活得有意义。所以……这一次我也想要做些有意义的事,待我出谷以后我先会去寻你秦师姨的下落,有些话是该和她说说了。”
谢缘觉略微一怔,旋即听懂九如话中意思。她很欢喜能看到师君终于解开多年心结,不由微笑起来。
然则下一瞬,九如则侧头看向旁边的凌岁寒,神色骤然变得严肃:“舍迦虽已病愈,但先天不足,日常仍需仔细调养。你在她身边须得时时看顾,遇险更要全力相护,断不可让她有半点闪失。”
此言显然是默许了二人情意。
凌岁寒心头一热,哪还在意这严厉语气,当即郑重应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照顾保护好舍迦的。”
与九如道别后,四人当日便收拾行装离开了长生谷。鸿洲一来地处偏远,二来并非富庶之地,向来少有旅人往来,当年九如选择在鸿洲的深谷隐居,就是看中此处清静,少有闲杂人等的打扰。而正因这鸿洲城中的百姓多是世代居住的本地人,她们四人未能在城中打探到什么有用消息,遂决定尽快离开此城。
赶路途中,四人又经过先前借宿过的忘尘庵。凌岁寒曾在此庵为谢缘觉求得一尊琉璃观音像,虽知谢缘觉病愈全赖自身心志,但凌岁寒欢喜之余,仍想前来还愿以表诚心。
待礼佛完毕,日头已西斜,四人索性又在庵中客房住下。不料隔壁也住着个借宿的少年剑客,见着她们时眼睛倏地一亮,继而露出困惑神色,将她们细细打量许久,终是上前拱手,询问起四人名姓。
凌岁寒不疑有他,正要直接报出大名,尹若游却觉那剑客眼神古怪,戒备心起,不欲暴露身份,暗中扯了扯凌岁寒的袖角,抢先答道:“在下姓游,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纪,单名一个真字。”听到尹若游说出的姓,纪真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还以为你们……”
颜如舜笑着接话:“以为我们什么?”
“没什么,是我认错了人。”纪真话锋一转,“看诸位装束,想必也是江湖中人?此去可是要赶赴沃州的武林大会?”
凌岁寒奇道:“武林大会?什么武林大会?”
纪真瞥了眼她腰间的环首刀,狐疑道:“这位娘子携刀而行,竟不知这等江湖大事?”
凌岁寒如实道:“我们先前有事隐居了一段时间,已许久未闻江湖消息。不知这武林大会是何人发起?”
如今天下动荡,反贼四起,正是侠义之士匡扶社稷之时。眼前这四人却偏偏选在这时节隐居避世,莫不是为了避祸偷安?那纪真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少年意气风发,闻言不免对这四人生出几分轻视,但转念又想人各有志,只要不为非作歹,倒也不必过于苛责。她按捺住情绪,淡淡道:“除了当今武林魁首定山派,还有谁能号令群豪共赴盛会?”
“定山派?”凌岁寒等人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不知定山派此次召开大会,所为何事?”
“这我倒说不准了,得去了才知晓。”纪真摇头道,“不过自从魏梁逆党作乱、长安陷落以来,定山派诸位大侠离开柏州,一直协助王师平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所以我估摸着此次定山召集武林同道,多半也与此有关。”
谢缘觉见她熟知江湖动向,便问道:“那纪女侠可清楚最近河北战事如何?”
纪真听她问起此事,沉默须臾,随即长叹一口气:“说来可笑,长安洛阳光复后,咱们如今这位圣人倒像觉得天下太平了似的。对李定烽、穆子矩等功臣百般猜忌,既不设统帅,又派宦官监军。这战事能彻底平定才怪呢。”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完全不出她们意料。颜如舜沉吟道:“那朔勒大军现下如何?听闻洛阳收复后,朔勒太子便率部北归,可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