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
“那村里别的人家受过他们欺凌?”
“这……我暂时也没有听说过。”
“既然如此,婆婆怎么知道那山上有土匪?”
“是张家兄弟说的啊。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张四和张六,他们前些日子到绛云山打猎,看见一大群人正在山里抄着家伙练武,十有八九是土匪,吓得他们立即就跑回了村里。”
凌岁寒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婆婆放心吧,无论是不是土匪,他们都伤不了我。”
待那老妇走后,凌岁寒关上门,尹若游这才从角落里走出:“听这话里意思,那群人是前不久突然来绛云山定居的,又逢乱世,也难怪附近的村民会害怕。可既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残害过百姓,那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也只是村民的猜测而已。”
凌岁寒道:“想要知道他们什么身份,我们到绛云山走一遭不就行了。”
尹若游道:“你明儿随便找个理由,再在这里留一日,我先去山上探探情况。”
凌岁寒道:“你不用担心我的伤,我——”
尹若游唇角一勾,打断道:“我可不是担心你的伤,我是担心你身边那几条狗。有他们与你同行,你做什么都不够方便。”
凌岁寒反驳不了这个理由,只得无奈道:“好吧,那你保重。若是有危险,你先下山与我说。”
翌日,天才微微发亮,天地之间尚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尹若游踏着地上的残雪出发,两个时辰过后到达目的地,往绛云山上而行,观察地上的足迹,不一会儿果真寻到人烟处。她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大片空地,有几间应是才盖好不久的茅草屋,约莫二十余名年轻人,手持长刀长剑,互相挥舞,撞击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尹若游一眼看出,他们的武艺完全不入流,估摸着压根没学几个月。
照时间推算,他们有极大可能是因为战乱而逃难到此处的百姓。尹若游沉吟有顷,决定装作路人,上前试探他们一番,岂料刚走了几步,却见一间茅草屋又走出几个青年来,为首的乃是一名布衣裙钗的年轻女子,相貌十分熟悉。
“陈娟?”
那女郎闻言转过头,望见松树林里的尹若游,登时又惊又喜:“尹娘子?!”
尹若游唇角终于浮现笑意,当即迈步向前,走到对方身旁,端详她一阵,询问她的近况。
陈娟道:“这事说来话长,尹娘子,我带你去见几位别的朋友。”
绛云山上不止陈娟一位故人。
由陈娟带路,尹若游前往绛云山东岭一带,那儿同样盖着几间简陋的茅草屋,她看见了包括阮翠在内的几个无日坊的朋友,自然更加欣喜。而当初尹若游还住在昙华馆时,无日坊的众多邻里与她关系最好的,除阮翠以外,便要属常萍与杨满娘、元如昼三人,她立刻向阮翠问起满娘与小彩灯的下落。
阮翠低下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满娘姐姐和庞亮大哥都在路上被叛军杀死了,我阿父阿母……我阿父阿母是和他们一块死的……阿母死前掩护了我逃走,第二天我在路上遇见匡成大哥,他说他与潘婆婆在刚出长安城的时候被人群挤散,他找了两天,才一处山林看到潘婆婆被野兽撕咬过的尸体,他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要去河北战场寻找大崇军队,当兵杀贼报仇。坊里别的人……我都不清楚……”
阮翠两个姐姐哥哥都早早因病夭折,她本来自幼看惯生死,然而天灾与人祸不同,这是人为造成的惨烈祸事,她无法不怨不恨不痛。
尹若游愣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几个长安失陷以前的画面,她记得,那时满娘和庞亮刚攒够了钱,欢欢喜喜地告诉她们,想要在城里租一间小铺子,卖更多的食物,赚更多的钱;她还记得,那时舍迦刚治好匡成的病,匡成请舍迦再为自己母亲把一把脉,舍迦让他放心,潘婆婆的身体比他更好,不出意外,应能活到古稀之年。
似乎都是不久以前的事。
可是意外它偏偏来得如此之快。
“后来呢?”良久过后,尹若游仿佛才回过神来,伸手拂去落在阮翠头顶的一片枯叶,“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娟道:“我在途中瞧见了她,便带她一同上路了。”
陈娟是生意人,平日里做事小心谨慎,本就擅长规避风险。是以早在长安失陷前,她已提前做好万全之策,收拾行李,准备马匹车辆,甚至还买来许多刀剑兵刃,得知天子弃城而逃的当天,她即刻吩咐商铺的伙计们拿起兵刃,骑马上车,跟着她一起出了城。
赶路途中发现落单的难民,她不忍心,便会带上对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