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师妹什么都好,只可惜天下苍生在她心中的分量太重。秦艽不懂,自己和她自幼相伴长大的多年感情,难道还比不过那些陌生人对她的重要么?
发现珂吉丹真面目的那一刹那儿,秦艽的确相当生气。依照她的个性,敢骗她的人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同样是在那一刹那儿,她也瞧见了珂吉丹目光里的恐惧与害怕。
秦艽突然心软。
“这样也好。”她微笑着说,“你能自己保护自己……”
不会像小师妹那般轻易被他人伤害。
从此以后,珂吉丹在秦艽面前毫无顾忌地展露本性,渐渐地,即使目不转睛注视着她那张脸,秦艽也再无法将她和曲莲联系起来——她们性格的差别不啻天渊,让原本相似的相貌竟也变得越来越不像,然而很神奇的,秦艽却并不讨厌这样的珂吉丹。相反,身处在异国他乡,时时刻刻充满警惕戒备的秦艽,唯有在与这个孩子相处之时,才会真正感觉到安心。
在决定带领诸天教众弟子前往中原的前夕,珂吉丹求秦艽给自己取一个中原名字。秦艽思索半晌,忽然看向她的眉心,笑着道了一句:
“你晓得,我的名字是一种药材,那么不如你也以药为名。朱砂二字,你喜欢吗?”
——朱砂作为一种药物,尽管带着毒性,但亦有安神之效。
这个含义,她并未告诉给珂吉丹。
珂吉丹早就知道师君似乎很喜爱自己眉心那一颗红痣,为此她每日会用朱砂将那颗痣染成更鲜艳的大红色。偏偏就在秦艽初到洛阳宣扬诸天教的那段时间里,朱砂竟不再像从前那般梳妆打扮,且常常失魂落魄,明明还在与自己说着话,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秦艽自然察觉到朱砂的异常,私下里留了心,竟发现她在暗中打算给自己下毒。
比起愤怒,秦艽更多的是感觉到疑惑:“你在想什么?这世上有什么毒是我解不了的么?”
“师君防着我。”朱砂一偏头,移开了视线,还像是小孩子那般耍起脾气,“如果师君完全信任我,对我完全没有防备,这毒只要在师君身体里潜伏七日,不仅师君解不了,我解不了,哪怕是大罗神仙也解不了。”
秦艽越发愕然,沉默看她许久,倏然笑起来,右手摩挲着她的脖颈:“听起来,这还是我的错了?”
“当然。”朱砂仿佛丝毫不怕激怒了她,点点头道,“这毒本来也不会害死师君,只不过会废了师君的经脉,让师君从此丧失武功,丧失行动能力而已。但师君不用害怕,你即使没有武功,我也会保护你,照顾你的啊。我会带你回南逻,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在南逻过一辈子不好吗?”
“到底是谁给你说了什么?”秦艽蹙起眉,终于有些气恼,“我们好不容易在中原站稳脚跟,让洛阳城的百姓信奉诸天教。在这种时候,你要回南逻?”
“不需要谁给我说什么。”朱砂蓦地一抬手,指向一旁墙上挂着的圣女画像,“师君能告诉我,那画里的人是我么?”
秦艽一愣,登时语塞。
朱砂继续问:“师君要杀我吗?”
秦艽这才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张开口,说些好听的话安抚于她,哪知她反而突然癫狂地笑起来。
“你不杀我?哈哈哈哈,我都打算对你下毒了,你居然不杀我?你凭什么不杀我!你是因为谁才不杀我!哈哈哈哈,在你眼中,我究竟算是什么?”
狂笑的同时,朱砂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动,目光灼灼地看着秦艽,等待秦艽的回答。然而这之后秦艽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为何不愿再与她对视,是以缓缓转过身,仰首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
画像里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子。
“你骗我!你骗我!我恨你!我永远恨你!”朱砂的狂笑转为尖叫,如厉鬼般凄厉的尖叫,一拂袖,直接施展轻功,纵身破窗离开此处。
秦艽这才将目光收回,透过窗户,凝望朱砂在黑夜里逐渐消失的背影,并未追去。次日,当她听到手下禀告朱砂已经离开洛阳,犹豫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理会。毕竟在洛阳,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还要将诸天教发扬光大,让千千万万的百姓永生永世都信奉此教,更信仰曲莲。
她要让曲莲成为这世间真正的神。
纵然过去千年万年,都会受到世人香火供奉,甚至比如来观音地位更加尊贵的神。
要做到这点太难太难,现下好不容易初见成效,她怎么能够轻易离开洛阳,轻易放下这件对于她而言最要紧的大事呢?反正,等朱砂在外发够脾气,总是会回来的,秦艽无比相信朱砂总是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