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出身将门的关系,凌澄生性乖张,胆子比起同龄人不知要大上多少,从前在长安城内亦曾惩治过不少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许多人私下里暗暗称她为“小魔星”,只是伤人与杀人毕竟不同。
杀人,对她而言还是头一遭。
几滴鲜血溅在了她的手上,但她的动作没有犹豫,心中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觉得痛快!
自父母死后,始终积压在她心头的郁气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收回匕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因她适才整个动作干脆利落,并未惊动到庄院内其他百姓,她原路返回,再次来到院墙边上,正欲要爬树出庄,仰起头,树上一个熟悉身影登时映入她的眼帘。
“召……召女侠……”她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天穹一轮金钩似的明月泛着寒光,正映在召媱身后,她仿佛坐在月边,低首瞧瞧凌澄衣袖上的血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要回去了吗?”
凌澄点点头。
召媱手掌在树干上一拍,瞬息间腾空而起,挟着凌澄御风而行,不一会儿掠出数里之远,她这才又将凌澄放下,径直往前步行。
凌澄追上道:“你生气了吗?”
召媱不答此问,默然良久,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这才蓦地停步回首,目光对准凌澄:“为什么杀人?”
“你干嘛要生气?”凌澄不服气地道,“他想要害死你,难道不该杀吗?”
“他要害我,又不是害你。与你有何关系?”
“你之前救了我的命,又是苏姨的好朋友,我们怎么会没有关系?你的事我当然要管,当然要帮你啦。”
“就为这个?”
“不然还能为什么?”
凌澄的语气理所应当,脱口而出。召媱眉间浮现出一缕若隐若现的忧虑之色,脸上神情若有所思,然则片刻过后,她又倏地朗声而笑。
“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我答应你。”
“啊?”凌澄闻言呆了呆,这话于她而言确是惊喜。她早听说定山派乃当今武林第一大派,门下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因此在她亲眼看见召媱以一敌三,胜过那三名定山弟子以后,对她的武功更加崇拜,想要拜她为师的心情更加强烈,甚至已思考起第二日怎么求她,万万没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再提此事,召媱已主动改变想法,难道是因为……
“我只是觉得那人讨厌,死有余辜,杀他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报仇,也是我自己想要出口气。”凌澄解释道,“我没有利用这事求你收我为徒的意思。”
“你以为我现在答应收你为徒,是因为你帮我杀了他?”
“那是因为什么?”
“你暂时不必管这个缘故。”召媱笑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凌澄双眸亮起,迫不及待地回答,只怕召媱反悔,当即双膝跪下,腰杆挺直,向召媱行了一个拜师礼,语音脆生生地道了句,“师父!”
召媱没答应。
甚至一声不出。
凌澄等了一阵子,不禁抬起头,借着月色疑惑地看向她。
召媱这才似笑非笑地道:“你叫我什么?”
“师父……有什么不对?”
“那你说说我是男是女?”
古往今来,“父”之一字皆指男子,然而在江湖之中若有女子收徒,其弟子亦是随波逐流称呼其为“师父”,至于“师母”的称谓则通常指师长之妻。凌澄从前从未想过这有何不对,如今经召媱一提醒,她心中才觉奇怪,蹙了蹙眉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
“起来吧,不必再跪了。除了师父,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直接唤我的名字也可。”召媱向来不拘小节,更不在乎俗礼,只是认同自己的女子身份。
凌澄起身,又跟在召媱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的路,忽想起前不久才学过的易传里的一句“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笑道:“那我叫你师君吧!”
召媱道:“随你。”
随后途中,两人不再多言,半个时辰后再次回到林中茅屋,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召媱收拾了行李,带着凌澄离开大临山。
昨日她与凌澄都杀了人,大喇喇将尸体留在原地,必会引来大批官兵前来附近调查。她虽不惧他们,却嫌对付起来麻烦,索性另换一个远离长安的新住处。是以两人跋山涉水,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后,在曲州城郊的云羡山住下。
而这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凌澄断臂处的伤口每日换药,渐渐痊愈,不再时时都觉疼痛。
召媱教起她左手刀法。
她本就天资聪慧,颇有习武天赋,再遇上召媱这样的绝顶高手倾囊教导,进步可谓神速。然则她心中既有复仇大志,若不能一步登天,始终不觉满足,在沉思良久以后,某日突然向召媱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