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未絮不动声色,挥挥手让他退下,打量朱砂片刻:“你什么时候到的长安?令师呢?她也离开洛阳了吗?”
秦艽想要让中原百姓人人信奉诸天教,最好的方法是借助朝廷力量。是以自从魏恭恩建国大冀,定都洛阳,秦艽遂根据与梁未絮的约定,率领全部诸天教弟子赶赴洛阳,在大冀朝廷的允许下,向百姓大肆宣扬诸天教的教义。朱砂不愿告诉梁未絮,不愿告诉任何人,前不久她与秦艽大发了一通脾气,她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洛阳城。
在外人面前,她仍表现她与秦艽的师徒情深,笑吟吟道:“我自然是出来帮师君办事的,她只信任我一个人,除了我,她还能放心让谁替她办事呢?”
梁未絮看向她眉心那一点红痣,感觉到蹊跷。
朱砂眉心红痣本是天生胎记,只不过红得极淡,更偏向于浅粉色,平时她是用朱砂将它点成大红,今日却不知为何她不再给自己的眉心染色,说到“师君”二字之时,唇角如往日那般展开笑意,偏偏眼眸中少了几分真心的喜悦。
但梁未絮并不拆穿她的异样,笑道:“令师让你来长安办事?”
“藏海楼那边怎么样?”朱砂忽地问道。
长安失陷的第一天,便有叛军烧杀抢掠,一路抢到了藏海楼。毕竟那藏海楼建筑富丽堂皇,站在楼外便能远远望见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辉煌,比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都还要华贵耀眼,必是有钱人家无疑。然而当叛军们一窝蜂冲进了楼中,根本不须藏海楼弟子动手,机关瞬间开启,无数兵卒丧命于这重重机关之下。
随后,沈盏派弟子们出面,将这些尸体还给对方将领的同时,也给了对方一大笔丧葬费。
有钱自然好说话,何况那将军知道这江湖人士确实不好对付,与沈盏面谈一番过后,遂决定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他会约束自己手下的兵此后不再冒犯藏海楼。
“那你呢?”朱砂双手托着腮,颇为好奇盯住梁未絮问道,“他们和藏海楼约定的时候,你还没到长安,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也决定放过藏海楼,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朱砂的恶,更像是孩童所释放的纯粹的恶,谁若是惹她不高兴不欢喜,她就要谁死,甚至生不如死。因此她的脾气喜怒无常,常常是上一瞬和颜悦色,下一瞬立刻变脸,如雷霆暴雨袭来。
梁未絮则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淡淡道:“为什么不呢?藏海楼本就保持中立,我们难道要主动给自己招惹一个实力强大的敌人?这是愚蠢人的行为。”
除非哪天藏海楼有了不得不除的理由,不然,梁未絮不愿给自己多树强敌。
朱砂闻言便也懒得多管闲事,只问道:“抵玉还没回藏海楼吗?她办什么事要办这么久?”
梁未絮笑道:“她既是藏海楼的人,你应该问沈楼主,而不该问我。”
早在今年四月间,沈盏某日突然对外宣布,总管抵玉已在最近外出要为藏海楼办一件机密大事,短时间内不会回到长安。朱砂实在不知道这个“短时间”究竟是多久,等了数月也没等到抵玉主动来与自己联络,心中越发惴惴:沈盏派她外出倒不奇怪,但她居然就此失踪,音信全无,连舒燕的安危也不再关心,这如何可能?难不成是她的身份被沈盏发现,已经命丧沈盏之手?
偏偏今日朱砂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欲要询问抵玉,找不到她,气得想要杀人。
无论什么事,她想干就干,可不会犹豫,当下起身便又往屋外走。
梁未絮疑惑问了一句:“朱娘子想要做什么?”
“我——”我叫珂吉丹,这句话几乎已到朱砂唇边,才吐出一个字,她倏地意识到一旦此言出口,相当于明明白白告诉梁未絮,她与师君之间发生矛盾,遂又把那话咽回肚里,只道,“没人陪我玩,我无聊得很,出去杀几个人玩玩。”
若只是杀几个普通百姓,梁未絮不会在意,但她此刻神色太不对劲,梁未絮又知她性子古怪,怕她做出别的不可收拾之事,沉吟道:“我送你一件礼物,你要吗?”
“什么?”
“定山派掌门凌虚的人头。”
朱砂这才回过头,饶有兴致的模样。
梁未絮笑道:“你们不是和定山有仇吗?把她的人头挂在城门,或许能够引出你的仇人。”
且不止凌虚,还有定山派其余高手譬如游云与拾霞等人,无一例外,全部因为疲劳过度,耗尽体力,而死在假扮成无辜百姓的杀手们的偷袭暗算之下。
二十来颗人头在长安城门口悬挂了整整一天,最先亲眼看见的定山弟子,乃是春燕与楚清晓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