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跟随魏恭恩起兵的将士也不例外,倘若不让他们杀个痛快,劫掠个痛快,又凭什么让他们愿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打天下呢?
弱肉强食是这世间真理。
“不过陛下当初下的命令是大索三日,如今五日已过,也该恢复秩序。长安现在以后都是我们的,莫把它彻底变成废墟。”
那将领应下一声“是”,面色却颇为难:“公主,你有所不知,最近这五日,我们手下的兵也死了不少,有的死在酒楼,有的死在妓院,有的死在高门大宅里,甚至还有的死在街边。闹得大家人心惶惶,都觉得是鬼怪作祟,但据我观察他们身上的伤口,大多数是剑伤,看起来像是武林中人所为。听闻公主亦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刀法高手,此事还须请公主费心处置。”
“哦?那些尸体呢?你带我去看看。”
梁未絮师承不凡,到达停尸房后,一眼瞧出这些尸体的剑伤,颇符合她的师父曾向她所描述过的“抱阳剑法”的特征,而那“抱阳剑法”正是定山派的两大绝学之一。她又详细询问了所有死者死亡的时间地点,沉思良久,渐渐摸出规律:对方人不算多,大概只有二十来人,这几天应是分散开来,各自藏匿在暗处行动。
“铁鹰卫的左盼山不在城中吗?”梁未絮忽问。
“他只派了一个亲信留下,告诉我们,说他打听到谢泰往西蜀方向逃窜,已率铁鹰卫部下追去了。”
“这几天不曾收到他的信吗?”
“不曾。”
“西蜀?”梁未絮眸光浮动,略略沉吟片刻,“你们待会儿多派些人马,也往西蜀方向打探打探。”
“回公主的话,我们听闻消息以后,早已经派遣大队军马前去追赶。不过谢泰等人已跑了几天,那条路的地形又颇复杂,我们追上的可能不大。”
“我知晓,但我要你们再派人马,不是追赶谢泰,而是查找一个独臂的女人。”
“独臂女人?”
“是,她身着白衣,断了一条右臂,惯使的兵刃乃是一柄环首刀,特征十分明显。但无论是谁若发现她,都切莫与她动手,你们没有人打得过她,只须将我的一封亲笔书信交给她便好。”
下完命令,梁未絮再次看向面前的尸体,以及尸体上的剑伤。
原本她是打算将铁鹰卫招安收编,再利用他们来对付定山派弟子。可惜左盼山如今不在长安,这个计划暂时行不通。幸而近些年来,她在江湖各处招募不少武士杀手,一部分交给左盼山,一部分尚留在她自己身边,她当即将这些武士请来,吩咐他们假装成受难的百姓,与官兵们合演了一场戏。
果不其然,当长安城中又有“百姓”的惨叫声响起,只要传入定山弟子的耳中,他们必定循声而往,亲眼看见又有“无辜”即将丧命于叛军的兵刃之下,他们也必定毫不犹豫地出剑相助。而对于自己救下的弱小百姓,谁都不会加以防备,杀手们便可出其不意,在对方背后偷袭。
短短两天时间,杀手们已用同样的方法,偷袭杀害了十几个定山弟子。
偏偏因为定山诸侠分散于城中各处,人一死,杀手们换个地方接着高声大喊救命,这阴谋始终不为人知。
这计划始终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直到又过一日,黎明时分,梁未絮正在房内盥洗梳妆,只见一个亲信匆匆忙忙跑来,向她禀告:“属下参见公主殿下,方才我们按照公主的计策,又引出一名定山派的反贼。可此人武功极高,明明已中了韩锡一招暗算,却能迅速反击,一剑将韩锡杀死。好在韩锡临死之前发出信号,而那反贼受了伤,一路流着血,我们循着血迹追上她,几乎所有的兄弟围攻她一个人,居然许久都没能杀得了她,反而……反而我们伤亡惨重。公主,您快去看看吧。”
秋风瑟瑟,往日繁华兴盛的东市,已是百业凋敝,萧条不已。
梁未絮赶到东市之中,那场以多对一的战斗已临近尾声,四周地面是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体,那道人身上的青色道袍已被鲜血染透,身上的伤数不清究竟添了多少道,她挥剑的速度不禁变慢,不似平时的行云流水,反倒能够看出她每一招的精妙。
而梁未絮停步在远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杀完最后的两个人,这才慢悠悠走上前去,拊掌拍了几下手。
“好厉害的抱阳剑法!若在下所料不错,阁下便是定山派凌虚掌门?早听闻凌掌门剑法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猜,若非因为你这几日没能好好休息,哪怕你遭遇暗算,哪怕再多一倍的敌人,也绝不会有谁将你伤成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