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回林中茅屋以前,召媱先带着凌澄去了一趟附近吉田县。
此县因距离长安不远,倒也算富饶繁华,街上店铺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偶尔冒出几个身着金羽卫服饰的官兵,召媱不想惊扰到当地百姓,牵着凌澄的手,身形一晃儿,刹那间避离开他们的视线,走进一家医馆。
医馆对门,正巧是一家成衣铺,召媱买完药,又与凌澄进入这家衣铺之中。
“选几件衣裳吧。”
经过这两日的变故,凌澄身上的衣裳早已脏得不成样子。召媱极是爱美,实在看不下去。
凌澄抬眸,视线转了一圈,不理会店老板喋喋不休的介绍,左手指向其中一件白衣。
召媱道:“再选几件,你之后还得换呢。”
凌澄道:“那就多来几件一样的。”
“一样的?”召媱大感惊奇,低头打量她须臾,伸手拍了一下她脑袋,“小小年纪,穿那么素做什么啊?”
凌澄的声音变得很低:“我还在孝中……”
召媱一怔,点点头,掏出钱来,买下数件素白衣裳,让她前去内堂换衣。约莫一刻钟过后,一身雪白的凌澄重新出现于召媱眼前,这时的她脸上竟带着几分疑惑神色,似乎踌躇了片晌,抬首问道:
“你是在崖下发现我的吗?”
“是。”
“那你有没有在我身上或者附近地上,看见一把匕首,还有……还有一枚白玉雕的玉兔?”
“你当时从崖上摔落到河里,我正在河中心游水才及时发现你,要真有什么东西遗失,估计也都落到了水里。怎么,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把匕首……是很重要。”
毕竟那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召媱见她神情奇异,惘然若失,遂又好奇问道:“那你说的那枚玉兔呢?”
凌澄欲言又止,睫毛微微颤动,陷入沉默之中。
这两日她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满脑子唯有死去的父母,到这时才能分出心神想一想那枚玉兔的主人。重要么?若在从前,凌澄可以毫不犹豫回答,没有谁比舍迦更重要。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刚刚才在心里发过誓言。
她要报仇。
无论仇人是谁,她都必须报仇。
她也自然狠得下这个心来,尽管她自幼常常出入禁中,当天子是祖父一般亲近,实则与谢家皇室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既然谢泰主动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亲情,那她又何必心慈手软?而舍迦与她不同,舍迦的的确确姓谢,的的确确是天子真正的嫡亲孙女,若有朝一日她们再见,她知晓她的目的……
她会阻拦自己吗?她还有可能当自己是朋友吗?
这一切,凌澄不得不思考。
召媱见她半晌不言,猜出一点端倪,转身走出店门,语音悠然:“既然已经失去,又找不回来的东西,那就别想太多。先跟我回去吧。”
折腾了这一日,待离开吉田县,再次步入城郊之地,时辰已近黄昏。
夕阳欲坠,暮色四合,行人逐渐归家,四周山林极为清静,晚风吹扬起凌澄的素白衣角,途中她一言不发,直到在她前方的召媱突然停下脚步,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奇道:
“怎么了?”
“有人来了。”
“人?”凌澄四处望望,“是官兵吗?”
“不,那些官兵没这么好的武功。”
第19章 混沌红尘观真假,我行我素且招摇(四)
来者共有三人。
两男一女,年长的三十来岁,年轻的二十余岁,皆身着石青色道袍,缓步从树林深处走出,向着召媱拱了拱手:“阁下好耳力。”
召媱笑道:“我若没这么好的耳力,也不知你们还准备这般鬼鬼祟祟跟我多久。”
“阁下切莫误会,在下定山派弟子望岱,此乃我师弟松泉,师妹拾霞。我们刚才绝无恶意,只是偶然间在此地见到阁下,想要问一问你的姓名,正犹豫该如何问……”那男子看来甚是有礼,语气恭敬,立刻解释完毕,顿了顿,干脆直截了当地开口,“不知阁下可是姓召名媱?”
“哦?定山派的?我记得我和你们定山派的人素无来往吧?”她并不否认自己是召媱,自然相当于默认。
望岱的神色瞬间严肃许多,语气也变硬许多:“果然是你。我们之前的确素不相识,但我定山派弟子向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为己任,今日见到阁下,便不能不理会了。”
召媱本想回一句“你们惩恶扬善关我何事”,倏地意识到自己如今在江湖之中似乎的确恶名远扬,又思索片刻,旋即了然一笑:“你们是为了那十二个死人而来?”
松泉冷冷道:“你承认那些人是你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