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有言:“南越以孔雀珥门户,昆山之旁以玉璞抵乌鹊。”本义是谓有珍贵之物而不知爱重。
但是谁说玉璞一定比乌鹊珍贵呢?
在沈盏看来,这世上有一个人比任何玉石珠宝都要珍贵。
可惜,原来那个人并不这么看她。
“少主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余磬也是第一次知道八年前沈盏的处境远比她所了解的更艰难,不由叹口气道,“可事实证明,她这般做,只是为了取得少主你的信任,她才有机会窃取本楼更多机密。”
“其他都是假的,忠诚是假的,感情是假的,但她的歌声……至少还是真的。藏海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从来都讲究交易公平,她让我在那段日子睡了一个好觉,足够我如今饶她一命。”
又一阵悠悠长风吹来。
沈盏感觉比之前更冷了许多。
苍穹日光渐退,昏暗厚重的夜色不知不觉沉沉地压了下来,压着远处的天,压着四周两旁的高山。抵玉再次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只见眼前一片朦朦胧胧,还当自己是入了地府,可是地府里为什么会有颜如舜和尹若游的存在呢?
抵玉一怔,终于察觉到不对:“我……我没死?这是什么地方?”
“你吃的又不是毒药,当然没死。”尹若游正坐在一旁烤火,通红的火堆在黑夜里是如此耀眼。
抵玉更加糊涂:“我……我怎么会……”
“是沈盏让我们带你出来的,这里是长安城郊。”颜如舜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递到了她手中。
铜镜照着抵玉的脸。
一张抵玉根本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脸。
她大惊之下,迅速抬目望向尹若游。
“沈盏还说,从今以后,你与藏海楼再无瓜葛,她会对外宣告,藏海楼的总管抵玉最近在外出替她办一件极机密的大事,短时间内不会回长安。所以,你不仅得改变容貌,还得换个名字,至于你想叫什么名字,由你自己来定。”尹若游转述沈盏之言,“你想去哪里,也都随你的意。但最好是远离长安城,且绝对不能在世人面前暴露你原来的身份,不然她必派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武林中会易容之术的人不在少数,但唯有尹若游的易容能做到毫无破绽,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真假。因此缘故,沈盏才会请尹若游帮这个忙。
抵玉听得呆了,久久无言,无人知她心底所想。
颜如舜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是我们要告诉你。你要我找的人,我已找到了。”
抵玉仍是没说话,眉心一跳,而胸腔里的那颗心甚至跳到嗓子眼。
“不,不算我找到的。”颜如舜又一笑,伸手指向身旁的尹若游,“多亏她发现线索,推测出真相。”旋即便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全部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问道,“你要去定山派找她吗?”
从昨到今,短短一天时间,抵玉经历了大悲与大喜,反而愈发地迷茫。
“既然你现在不想说话,那你便一个人待会儿吧。”颜如舜说着站起身,遂与尹若游离开此处。
独留下抵玉一人,以及那堆燃烧的柴火。
或许还有无尽的荒凉。
定山派,定山派,阿燕居然如今在定山派……抵玉在心中将三个字默念了几遍,唇角渐渐浮现一点微笑。定山派中的弟子几乎人人都是正直坦荡的侠义君子,又不乏武艺卓绝的高手,有他们的保护,珂吉丹从此不可能再伤害得了阿燕。原来上天终究还是存有悲悯之心的,阿燕受自己的连累,受这么多年的苦,终于得以拨云见日,远离魔窟。
自己怎么可能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呢?
何况以自己的身份,若贸然前往定山与她相认,引起其他定山弟子的怀疑,一旦引起风波,岂不是又违背了楼主的命令。
抵玉前思后想,定山派是肯定去不得。
藏海楼更回不了。
她独立苍茫之中,遥望无边的黑暗,嘴唇翕动,细若蚊蝇的声音不自觉从她唇间泄出:
——“这天地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楼主为什么要放过我呢?楼主凭什么放过我呢?我犯下这么多的错误,本来就不该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此念一起,愣了半晌的抵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锋刃出鞘,寒光一闪。
这本是她的防身兵刃。
此时此刻,她握住刀柄,反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闭上双目,右手才动,遽然只听“咚”的一声,她手腕一阵剧痛,一枚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头打中她的右手腕子,迫使她手中匕首落地。
刹那间,颜如舜已飞身掠到她的面前,捡起草地里的匕首,在手心转了一转:“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