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尹素才发现,什么恨啊爱啊,在死亡的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她又长叹道:“你不问问另外一件纠缠在我心头的事是什么?”
颜如舜的一颗心此时沉重得似有千钧,沉思少顷,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令爱吗?”
“不错,我和螣儿跟普通的母女不同,我这个做母亲的亏欠了她很多。如果当年不是为了给我治病,她不会把自己卖给醉花楼,不会经历这么多苦痛折磨,这全都是我欠她的。”尹素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所以为了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我看得出,螣儿很在乎你,你……你不要对不起她。”
“您放心。”这一点,颜如舜可以保证,“今后无论江湖有多少风波险恶,我都会保护好她。”
尹素动了动唇,还想在说什么,霍然间只听一阵尖锐的鸦啼在窗外响起,划破了此处的宁静。旋即,房门再度被推开,尹若游站在门口,肩上停了一只黑羽乌鸦。
颜如舜回过身,见状奇道:“如愿?它不是和舍迦她们在一起吗?”
“它突然飞过来的,好像是想带我去一个地方。”尹若游脸上的忧虑之色并不掩饰,继而向尹素道,“阿母,我怕我的朋友遇到了什么难事,我先去瞧瞧,待会儿再来看你,好吗?”
尹素蹙眉道:“你小心一些。”
乌鸦振翅而飞,颜如舜与尹若游离开此地,随着它飞翔的方向往前而行,绕了几段路以后,来到一座建在青松翠柏之间的小院,步入院中,它终于在正对面的僧房门口停下。
“这是慈舟法师的住处。”尹若游愈发感觉到奇怪。
“还真是,我们上次来过这里。”颜如舜微挑双眉,抬手敲响房门。
万万没料到,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开门之人一身白衣,独臂持刀,正是她们认识的凌岁寒。
“阿寒?你怎么在这儿?”显然,颜如舜与尹若游对此都相当诧异。
凌岁寒愁颜不展,并未答话,侧过身子。颜如舜与尹若游遂上前两步,目光也向前望去,只见对面谢缘觉阖目坐在一张床榻之上,而慈舟法师则坐在她的身后,双掌贴在她的背上,单纯看这个画面,似乎是在为谢缘觉注入内力?
“舍迦她……”
“我不知道。”凌岁寒的语气格外沉重,又走到屋内,把长刀系回腰间,左手拿细铁棍挑了挑火炉里的炭,“她去见她的母亲,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什么事,回来之后便病痛发作,越来越严重。我正没奈何的时候,慈舟法师突然路过,给她把了把脉,说有办法能缓解她的病情。但她的身体受不得寒,所以慈舟法师就让我带她来了这间屋子,生了一盆火。”
其实,凌岁寒对慈舟此人很不了解,对她是否真有这样的本事也是存疑的态度。但凌岁寒完全不懂医术,这种时候除了让她试一试,别无他法。
颜如舜与尹若游闻言面面相觑,内心也颇焦急。
“如愿”绕着她们飞来飞去。
颜如舜遽然道:“是你让如愿来找我们的?”
凌岁寒摇首道:“它一下子飞走,我也没心情管它,原来它是去找你们了?”
乌鸦是极其聪明的一种动物。
但这只乌鸦的灵性仍是出乎了颜如舜的意料,让她愣了一会儿神。
凌岁寒在这时向尹若游使了个眼色,待对方走到自己身边以后,她才又悄声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慈舟法师不是江湖中人?”
尹若游沉吟道:“她说她不会武功,我也曾经试探过,她确确实实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那她怎么会……”凌岁寒的话还未说完,忽听一旁的咳嗽声,令她迅速转过头。
窗边床榻上,谢缘觉的双眼已缓缓睁开,慈舟将她扶到枕边靠着。凌岁寒与颜如舜、尹若游同时上前,见她呼吸平缓许多,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关切问道:“你好些了吗?要喝些水吗?”
谢缘觉抬眸注视了她们一会儿,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摇摇头,才又慢慢地把视线移向慈舟,郑重道了一声:“多谢。”
“不必言谢。你脉象混乱,所患之疾不轻,菩提心法我才练到第五层,原本难以为你治疗。幸而你体内已有菩提心法的内力,两者融合运转,才能缓解你的病痛。”
“可是,缘觉敢问一句,法师为何会菩提心法的内功?”
慈舟反问道:“你与慧观是何关系?”
“慧观?”谢缘觉微愕道,“她是我师君的师君,也就是我师祖……您认识她?”
第119章 今宵良宴乐未央,谁忍他年离别苦(六)
慈舟俗姓陆,本是官宦人家出身,今年六十有余岁。
五十年前,陆家因被卷入一场政治斗争之中,全家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因她那时年纪尚小,被贬为奴,流落他乡,中途差点遭人欺辱,幸而巧遇一名武艺高强的女僧,对方路见不平,将她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