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与尹若游对视了一眼,再问道:“之前凌岁寒受了重伤,被官兵带走,你向我们透露了她被关的地点。据你所说,这是你偷听了胡振川及其心腹的谈话才得到的消息,对吗?”
俞开霁见她们竟对这件事追根究底,心头也生出疑惑,想了一会儿道:“那天的情形好像是有些奇怪,我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他们把地点说得太清楚明白……”
照这么说,当日胡振川极有可能是故意让俞开霁知晓凌岁寒被关在的地点,他们猜到俞开霁会把这个秘密透露给谢缘觉等人,然后派人埋伏在狱中,静候凌岁寒的同伴的到来,是以知晓了她们的计划。
谢缘觉终于开口出声:“那日所有的狱卒确确实实都中了迷药,在昏睡之中,不会有假。”
对于自己配制的药,谢缘觉有极度的自信。
俞开霁诧道:“你们还真潜进了大牢?”
颜如舜笑道:“我们只是想和朋友说说话,可没有劫狱。”
俞开霁沉思一阵,又叹道:“据我所知,白虎大牢还有一座地下暗牢,只是入口不知在何处。”
凌岁寒道:“所以,你觉得尚知仁的人提前埋伏在了那座地牢里,才听到我们的对话?”
俞开霁道:“只是一个猜测。”
无论是尚知仁还是胡振川,如今都已不在人世。她们的讨论大概可能永远都只能是猜测,此事的真相很难完全查明白。但凌岁寒已知晓了俞开霁欺骗自己的原因,别的事并不怎么在意,点点头道:“好吧,我明白了。多谢你的答案。你们还有问的么?”后一句话,她又转头看向三位同伴询问:“如果没有,那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俞开霁率先发问,甚感诧异,“你们就这么回去?”
“不然呢?”凌岁寒道,“误会已经解开,你还想谈什么?”
“平心而论,我们的接触并不多,我对你们不够了解,你们对我也不够了解,你凭什么相信我今天所说的都是真话?不怕我又骗你们。”
“怕?干嘛要怕?就算你说的是假话,甭管今后你又要使什么诡计,大不了我们继续见招拆招。但今天嘛,我找不到你说谎的证据,至少今天是信你的。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凌岁寒继续问她的三位同伴,“你们呢?”
其实,凌岁寒此时言行,最感到惊讶的不是俞开霁,而是谢缘觉与颜如舜、尹若游三人。
这可不是从前那个极端偏执、睚眦必报的凌岁寒。
既然连凌岁寒都是这样的态度,尹若游对俞开霁虽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却也懒得再当恶人,微笑颔首道:“我们确实是从来不怕阴谋诡计的。”
因为,很少有人玩阴谋能玩得过她。
颜如舜与谢缘觉便更不可能有反对意见。
俞开霁忍不住笑了:“可我已经骗了你们一次,我还以为……你们会用江湖人的方式处理这件事。”
“若在以前,说不定是会的。甚至,恐怕我连你的解释都不会听,直接与你动手。现在嘛……”凌岁寒歪着头想了一想,“什么是江湖人的方式?江湖之中形形色色那么多人,全都是不一样的。前些日子我听定山派的凌知白说过一句话,好像还蛮有道理的,叫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我们得理解与我们不同的人,这才是万象人间。”
她确实能够理解俞开霁。
在刚刚听罢俞开霁对自己身世的自述之后,凌岁寒心有戚戚然,颇有共鸣之感。倘若凌家不曾遭遇变故,或许,她会有着与俞开霁差不多的经历……
出身于将门世家,家中先辈世代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曾经的凌澄又怎会没有致君济民的抱负?
只不过,现如今,她是凌岁寒。
她突然微微躬身,算是向俞开霁行了一礼,便真的准备告辞,刚转过身,才迈出一步,又情不自禁停下,终究还是没忍住道:“最后一个问题——致君尧舜,可如果当今君主不是尧舜,而是桀纣,你又当如何?”
俞开霁愕然失色:“这话从何说起?圣人雄才大略,是千古一遇的英主。只是……只是天下承平已久,他对朝政才不免有些懈怠,近些来被奸臣小人蒙蔽……”
“既被奸臣小人蒙蔽,还能称得上是英主吗?”
说完这句以后,凌岁寒没有等俞开霁的回答,终于不再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四人离开俞家,再度坐上马车,往无日坊的方向行驶而去。车厢内,谢缘觉靠着厢壁,阖目休息;颜如舜与尹若游则交换了数个眼神。
凌岁寒偏头瞧她们一眼,直截了当问道:“你们看来看去的干什么?有话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