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霍然间两人同时放手,百余斤铁弓的力量可想而知,“嗖”的一声,长箭挟带着霹雳雷霆之势,穿过长风,再穿过尚知仁的胸膛!
鲜血登时从尚知仁的胸口涌出。
他嘴巴一张,身体在顷刻间倒了下去。
现场官兵更加骚乱,而凌岁寒与尹若游收起铁弓,当下与颜如舜迅速离开。
第114章 今宵良宴乐未央,谁忍他年离别苦(一)
尚知仁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无数官兵可以作证,凶手必是马青钢无疑。
除了仍然需要搜捕在逃的马青钢以外,这桩案子算是尘埃落定,基本不会再有反转。于是又过一日,凌岁寒等人确定了这一点,终于可以回到长安城内的无日坊昙华馆居住。
坐上陈娟借给她们的马车,在路上,凌岁寒跟人打听了俞开霁的住址,她亲自赶马驾车,回昙华馆以前,先前往了俞开霁的家。
早在昨日谢缘觉已听她们说完此事的来龙去脉。对于她们杀死尚知仁的方式,谢缘觉没有任何异议,此人虽非江湖魔头,半点武艺不会,不曾亲手杀过人,但他手中的权力能做的恶显然更多,哪怕是谢缘觉这般尊重生命之人,想到尹若游多年来所受的痛苦折磨,想到还有不知多少似尹若游这般的女子在沉重命运里的挣扎,她有时候也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连死亡也消除不了尚知仁的罪孽。
对于俞开霁之事,谢缘觉感观却复杂得多。从她初进长安,第一次被胡振川冤枉,俞开霁便在暗中帮她,她面上虽然冷冷淡淡没什么表示,心底着实感激。尽管她们接触不多,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她看来,俞开霁的为人便如其名字一般,天开霁色,光明磊落。
谢缘觉一向很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就像她幼时喜欢凌澄。
她实在不愿接受原来这么久以来俞开霁一直在欺骗她们。
微风吹起车帘,谢缘觉看着凌岁寒的背影,心下思忖,待会儿得随时防备着凌岁寒与俞开霁打起来,至少要先确定俞开霁这么做的原因。
忽然“吁”的一声,马车停到俞家门口。
今天恰巧是百官休沐日,俞开霁大概在家。她们四人下车敲了敲房门,开门的乃是一名布衣老仆,得知她们的来意,恭敬道:“我们娘子已经说过,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找她,应该就是四位贵客吧?四位请跟我来。”他转身给她们带路。
绕过一面云纹影壁,穿过花草茂盛的前院,最后进入廊下东头的小书房。香炉里飘出青烟袅袅,四周粉墙挂了几幅书画,书架更是密密麻麻摞满了书籍,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而身着铁鹰卫玄色官服的女郎正坐着桌前,慢慢擦她的刀。
阵阵书墨香中,颜如舜转头将屋内布置打量一番,笑道:“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坐在这儿,我还以为我们找错了地方,这是哪个文人雅士的家。”
俞开霁已知她们进门,却仍未抬首,目光还凝望着自己的刀锋,似陷入沉思之中,隔了片刻才道:“我家的确世代学文。”
谢缘觉倏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你是曲陵俞氏的子弟?”
俞开霁点点头道:“是。”
凌岁寒奇道:“那你怎么会学武?”
俞开霁道:“你们来找我,不是问这件事的吧?”
“不,我现在就想问这件事。”凌岁寒毫不迟疑地道,“因为我们得了解了解你。”
俞开霁闻言若有所思,又过半晌道:“那我们交换答案,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待会儿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岁寒道:“好啊,很公平。”
“我生来幸运,至少要比这世间其他大多数女子幸运,能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能与族中的兄弟一同到学堂读书习文,能有父母精心为我取的名字。”俞开霁说到这儿,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喜悦,反而有一缕淡淡的伤感,“我出生的时候,尚知仁已为相数年,与前几位相公相比,此人不学无术,德行败坏,竟能居百官之首。家父十分忧虑,因此为我取名开霁,只愿朝堂阴霾散去,天地重开霁色。致君于尧舜,济民于涂炭,是我曲陵俞氏子弟共同的抱负,我也一直怀着这样的抱负,可是渐渐我发现……明明我们一样读了书,明明我的学问不比他们差多少,我的兄弟们可以考取功名,为官治政,偏偏我和我的姐妹们不*行,那我读这么多书还有什么用?于是我放下书卷,下定决心到武馆学武。父亲一向宠我,答应了我的要求,他却不知道我真正的打算,更没想到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突然跑了,跑到江湖上,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既不能‘致君’,总可以做到‘济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