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练功,尤其是修练内功,一般是在闲暇时候,确保无人无事打扰。谢缘觉此时举动,实在令人疑惑。凌岁寒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之前某日夜里在善照寺,自己与谢缘觉吵了一架,对方突然晕倒,在服过药以后也像这般打坐运功调息,难道……
于是她不敢打扰,便守在了门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谢缘觉睁开眼睛。
两个人彼此四目相对,凌岁寒眼中的关切忧虑太过明显,谢缘觉倏然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愿再看。
今儿一整天谢缘觉都心烦意乱,因此方才她立刻走开,是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发病时候的痛苦模样,想要尽快以“菩提心法”缓解病痛,可惜凌岁寒还是直接追了上来。这段时日,自己的情绪波动越来越频繁,如果有朝一日,连“菩提心法”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病情,死亡突然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凌岁寒该会多难过?
还有颜如舜与尹若游,她们又会有多难过?
谢缘觉越来越后悔和她们成为朋友,和她们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
双方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凌岁寒这才迈步进屋,左手拿起桌案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清水,旋即握住杯子,暗运内力,渐渐让冷水变得温热,递给对方:“要喝点水吗?”
她完全不懂医术,这是她唯一能为谢缘觉做的事。
随后不待谢缘觉回应,她又立即开口道:“我已经听重明和阿螣说了你们查到的情况。其实马青钢犯的不是谋逆之罪,按照本朝律法,不会株连九族,他的那些护卫属于从犯,更不会殃及他们的家人。只不过现在朝廷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估计才会三番四次找他们的家人询问,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补偿他们的家人吧。至于那些护卫嘛……要不,我们先把他们送到定山那里藏起来?”
“我不想再麻烦定山派的朋友。”谢缘觉摇首道,“何况,他们不是真正的罪犯,总不能一辈子关在定山。”
“你说得也对……”凌岁寒低头沉思,表情十分认真,喃喃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离开以后不去找官府报案?”
谢缘觉双手捧着温热的瓷杯,闻言颇有几分诧异地打量她:“你认为应该放他们离开?”
凌岁寒道:“刚刚重明不是说,他们其中虽有几个跋扈的,但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罪不至死吗?我相信你们的调查结果。那么无论出于什么缘故,要做什么事,都不能以无辜人的生命为代价。”
最后一句话,她不假思索,说得爽快坦荡。
不能以无辜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缘觉颔首,她确实相信凌岁寒对待善恶一向分明,但心底仍有些闷闷不悦,又问道:“那马青钢呢?”
“马青钢可不算无辜。”凌岁寒不想惹谢缘觉生气,但在这件事上又不愿让步,“之前阿螣和我们聊过,他以前私下里帮着尚知仁做过好几年恶事,他死有余辜。”
“即便他是罪有应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着急,一定要在今天杀他?”
谢缘觉的观念早已改变,如果有律法不能解决的恶,她不反对别人动用私刑除害。但她希望,若不是在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之下,那应该是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行为。然而按照先前凌岁寒的解释,她今日杀死马青钢纯粹是一时冲动,这是谢缘觉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理由。
所以谢缘觉想要求一个明白。
凌岁寒再次默然。
真实原因,她肯定不可能告诉谢缘觉。正当她思索要如何回答才能让对方消气之际,遽然间灵光一闪:假若因为这件事,自己又和谢缘觉吵起来,是不是可以趁机与她们分道扬镳?至于尹若游需要的解药,颜如舜要找的仇人,她可以今后暗中给她们提供帮助。
这个念头一起,凌岁寒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难听的话,门外一个恍若清风的声音驱散了房间内的沉重气氛:
“我大概知道原因。”
凌岁寒与谢缘觉一同转首,只见颜如舜与尹若游联袂走了进来。
“你知道原因?”凌岁寒显然不太相信。
“刚才柴房里,除了马青钢的人头,还有他的两截断指。你杀人之前,先断他手指,是想要逼问他什么吧?”颜如舜笑道,“我便突然想起,你曾和我说过,你很奇怪当年马青钢明明打了败仗,天子为何却并未责罚于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说的这件事其实我也蛮好奇,但我不会因为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的答案而要人性命。所以……铁壁城之战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铁壁城”这三个字的时候,颜如舜继续盯着凌岁寒,而尹若游则将视线放在了谢缘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