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盗登时火冒三丈:“就凭你能把他引去多远的地方?不杀他,等他回去之后杀我吗!”
“可是……”袁雅依然拦在父亲身前,“可是他已经受了伤,你何必非要杀人不可?”
这语气带着隐隐的指责,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大盗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在为他求情?你以为你是谁?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女侠,还是声名显赫的名门子弟?哼,你是我的女儿!这些天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你不会不清楚吧?这会儿你还妄想当什么好人呢,滚开!”
短短几句话令袁雅呆住,面对父亲推向自己右肩的一掌,她没有闪避,顿时摔倒在地。那大盗上前两步,挥刀一刀,直接砍下那老镖头的头颅,血泉喷涌而出,飞溅到了袁雅的脸上。
滚烫的鲜血。
而她心底一片冰凉。
那大盗向来信奉斩草除根,虽说那老镖头的家人全都武艺平平,不会是他的对手,然而万一有谁为报仇而四处寻找名师,真练成了绝顶武功,将是无穷后患,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因此他即刻返回山庄,又将庄内所有人一一杀死。无论袁雅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只能听着一声声惨叫,看着一个个陌生的无辜之人在她面前倒下。
从那天起,袁雅的人生突然感觉到一种迷茫,仿佛整个人都沉入泥淖之中,找不到方向,更不能呼吸。纵使过后不久,父亲难得好声好气地哄了她几句:“那天晚上是吓着了你,但我是江湖人,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和我一样是江湖人。而江湖本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你总要学会适应。走吧,阿父带你去买几件新衣裳。”——她仍然一点都不欢喜。
她自幼期盼的父爱,她如今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尽管如此,父亲要她做的事,她还是不能反抗。或者说,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除了顺从以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袁雅继续帮着父亲望风行窃,甚至直接掠夺抢劫,只是始终下不了手杀人。那大盗哄也哄过,劝也劝过,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见她对于这一点极其坚持,担心若将她逼得太过,反而起到反效果,在这件事上也就随了她。渐渐地,袁雅发现自己的父亲虽然狠毒,却不像某些恶徒那般以杀人为乐,他生平最爱的唯有金银珠宝,别的一切都排在它们之后,是以后来的每一次盗窃行动她都表现得甚为积极,只要能够顺利地万无一失地盗走那些财宝,那大盗倒不一定非得冒着危险杀人。
偶尔,遇到特殊情况,又或是有人得罪了那大盗,他生出杀心,袁雅自然阻止不了。杀完人,他会将死者尸体扔到深山老林之中,过不了几天便会有野兽替他毁尸灭迹。袁雅不忍他们死后还不得安宁,总会在深夜里一个人悄悄来到山林收尸掩埋,让他们入土为安。
那时候,她不过十五岁,轻功在江湖*中已属第一流,每次趁着父亲睡熟,她独自一人施展轻身功夫偷偷离家,不到天亮又返回家中,本来不会有谁发现。岂料某天夜里那大盗半夜醒来,想起一件事须和袁雅商量,发现她竟不在自己的卧房之中,还当她就此逃走,再不会回来。
他在附近找了个遍,始终找不到袁雅的踪迹,面色铁青地回到屋,一腔怒火只能与自己的妻子发泄,骂了她两句以后,又动手打起了人。袁雅走到家门口,恰巧听见母亲的惨叫,心下一惊,足尖一点,刹那间飞身掠到声音来源之处,屋中妇人满身的伤痕映入她眼帘,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护在了母亲的身前。
于是那碗大的一记拳头正好揍在了她的身上!
饶是袁雅练过功夫,身怀一点内力,仍是被这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唇角登时渗出鲜血。
屋中男女见状齐齐大惊。
那大盗这才收回手,皱眉道:“你跑去哪里了?”
袁雅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我……我刚才睡不着,听见窗外有猫叫,出门去追猫了。”
“追猫?”那大盗将信将疑,“一只野猫有什么好追的?”
“那只猫很漂亮,乌云盖雪,我追上它以后和它玩了一会儿。”
袁雅平日里确实十分喜欢与小猫小狗等动物玩耍,那大盗听到此处,信了她这句话,黑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了她:“你说说你,回来了好好歇着,替她挡什么挡?我又打不死她。”
他不可能承认自己误伤对方的错误,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袁雅望了片刻他的背影,服下药丸,见此药果真有效,又把瓷瓶里剩下的药丸全部递给了一旁的母亲,期间不发一言,随后亦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