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竟是打这样的主意……
“符离。”崔琅真想通这点,斩钉截铁,“我们不能抛下苏女侠不顾。”
那边厢苏英以一战多,右手使刀,左手发掌,身如鸿影,双足飞踢,能用的招式全都用上。论武功,她高出那些官兵许多,加之那洞口狭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她以己身为壁垒,还真将所有官兵拦住。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人,战到现在,气力已渐渐有些不支,见洞穴里两人犹在低声私语,焦急不已:
“你们还在浪费什么时间!”
为什么还不走?!
凌澄目光来回转了一转,这才发现苏英出招竟已不似平常那般游刃有余,心下一慌:“苏姨的武功那么厉害,那些人……那些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崔琅真神色越发严肃,望向凌澄的眼神仍是既怜又爱:“苏女侠自然是顶尖高手,但一个人的武力再高,永远抵不过千军万马。”
她看得很真切。
苏英这分分明明是要拼了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她们母女二人一线生机。
可是……
“符离,是母亲对不起你。”突然的道歉让凌澄为之一愣,满脸茫然,以致崔琅真伸手拿过她手心里的那柄匕首时,她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只见崔琅真脸上神色更加温柔,对着她微微一笑:“以后……以后母亲不能再……但你要记住,无论面临什么处境,出于什么缘故,要做什么事,都不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苏女侠——”她霍地抬高语音,同时转过匕首:“大恩大德,来世再报,符离就烦你照顾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刀尖也随之刺入她的胸膛!
“阿母!”巨大的恐慌在瞬息间席卷凌澄全身,她全身冰凉,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想要捂住崔琅真胸前流血的伤口,遽然一道影子飞掠而来,苏英握住匕首刀柄,猛地一下将它拔出,鲜血登时如泉喷涌,血花溅了凌澄一脸!
苏英头也不回,左臂将凌澄挟着腋下,双足如飞。
事已至此,苏英纵然心痛,也不得不抛下崔琅真的遗体,带着凌澄尽快逃离此地,不然便是辜负了崔琅真的牺牲。
孩童体重比成年人轻得多,苏英带着她御风而行,速度自然也快上许多,转眼间出了幽暗洞穴,先向南,再向西,绕了好几条路,直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将身后追兵甩开。
苏英这时也实在没了力气,暂停步伐,看向凌澄道:“你没事吧?”
两人一直顺着山路走,目下已离长安颇远,树色葳蕤,草色葱郁,凌澄不知此地何处,更无心眺望风景,听到苏英的询问也仍是愣愣的,仿佛离失的魂魄还未回转,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呕出。
血色猩红,苏英见状一惊,心道符离应该不曾受伤,又怎会……连忙一探她的脉搏,很快推测出原因:从昨到今,这孩子连续遭逢巨变,却不哭不喊,极度的悲痛积攒在心里不得发泄,怎可能不导致内伤?
可惜苏英不是大夫,虽推测出凌澄的内伤原因,却不知如何为她医治,只能给她输些柔和内力,叹道:“你父母九泉之下……都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哪知凌澄并未接她这话,反而身子一侧,避开她给自己输内力的手掌:“你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不要再为我……”
苏英凝目看了她一会儿,倏然握住插在腰间的匕首——刚才她从崔琅真胸膛拔出的那柄匕首——她想这毕竟是凌禀忠的遗物,毕竟是凌禀忠留给女儿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以将其还给了凌澄,然后问道:
“你不恨我吗?”
凌澄面无表情,情绪平静得有些可怖:“对不起,昨晚我不该埋怨你。你已经为我家做了很多事,是我连累你……”
“纵然不提恩情,我与令尊令堂早已成为朋友,为朋友做事是理所应当,哪有连累一说?”苏英拿出手帕擦了擦她唇角的血迹,沉吟道,“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找一个人,只要找到她,再多十倍的追兵也不必怕。”
凌澄微微抬眸。
这世间最惨烈的事她已经历。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纵使那群官兵真的抓到她,刀斧加身,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苏英此言却令她心中一动,世上竟有人武功如此高强,能以一敌百?她的本领还是太低,倘若她能有苏姨口中所言此人的武力,母亲也不会在自己的眼前惨死……
母亲与父亲都不会再活过来。
然而害死他们的人还没有得到报应。
她看着苏英。
苏英看着右侧不远一处断崖,喃喃道:“她近来应该住在这座山下的深谷之中,只是不知具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