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手肘碰了碰凌岁寒,示意她代替自己继续招待众人,继而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尹若游身旁,笑道:“你怎么一直盯着我?有话和我说么?”
尹若游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收回目光,但眼中的嘲讽之色不变:“那天在丰山,你和我说人间很美好,现如今还这么认为吗?”
颜如舜未料到她提起此事,眉梢微挑,笑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凌岁寒曾指责过常萍不该对那些金羽卫官兵低声下气,你还为常萍辩解。我本以为,你最应该理解他们?”
尹若游颔首道:“我当然明白,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为此他们可以不要自尊,甚至做出许多违心之事。我理解他们,也并不觉得他们有错,但这和我认为他们的行为丑陋,这人间丑陋,有什么矛盾呢?”
颜如舜笑道:“所以你和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反驳我那日在丰山上说的话?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你还不忘辩赢我,就这么不服输吗?”
尹若游道:“你想错了,我无意与你辩论,只是奉劝你一句,凌岁寒和谢缘觉也就罢了,她们都是初入江湖,自然天真得可笑,但你江湖经验如此丰富,还这么天真,小心以后被人害死。”
两人对话有意压着声音,那些老百姓是一个字也听不清,却瞒不过凌岁寒与谢缘觉的耳朵。
凌岁寒正在与那些百姓交谈,回过头来,瞪了尹若游一眼。谢缘觉则依然默默无言,只是继续静静地注视着那些百姓。
颜如舜道:“你既也知道我江湖经验丰富,我看过的人比你更多。会不会在这件事上,你是错的,我是对的?”
尹若游道:“你难道以为,我在醉花楼看过的人少了吗?”
“人是千姿百态,各有不同的,尤其是不同地方的人,那就有更多不同。我走过的地方,可绝对你比多哦。”对此,尹若游显然不服,还要开口反驳,忽只听颜如舜又一笑,接着适才的话道,“何况……若我真的死了,那也是我活该,是我应得的下场罢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云淡风轻,脸上的笑容甚至更加明朗洒脱,尹若游一愣,不知她此言是真心实意抑或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而不仅尹若游,连凌岁寒与谢缘觉,也不约而同回首,又瞧了颜如舜一眼,欲言又止。那群百姓不明白她们为何突然愣住,趁此机会来到尹若游面前。
原来凌岁凌岁寒一身雪白衣袍,除了头上用一支乌木簪绾了个单刀髻,并无别的首饰,穿着打扮比颜如舜好不到哪里去。来拜访的百姓也不信她会是富贵人家出身,见她腰间系着一柄长刀,怀疑她是否是另外两位娘子的护卫——虽说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残废的女子,做护卫太过匪夷所思,但像另外两位娘子那般有钱的贵人愿意住在无日坊这种破地方已是奇事一桩,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
于是,约莫一半百姓向谢缘觉问好,另一半百姓向尹若游问话,欲和她们搞好关系,首先要把自己带的“礼”送给她们。
尹若游本不想施舍给他们哪怕一文钱,自然也不愿拿他们的东西,但人群中一个少女手中篮子里的鲜花吸引了她的目光。恍然间她忆起当初颜如舜对自己的比喻,隐约的笑意在她眼中如流星般一掠而过,遂不自禁地伸出手,从篮中拿了一支金黄色的迎春花,放到鼻边闻了闻。
那少女的父母见状,立刻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她面前:“小人阮虎,这是我女儿阮翠,娘子叫她小翠就好。我这个孩子啊,别的本事没有,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倒是有一手,这些花儿都是她自己种的。如果娘子喜欢,赶明儿我暂时不让她去卖花了,就让她到娘子的家里照料花草。这座院子才修好,院里一定还没来得及种花吧?”
“从今不问门前事,屋角桃源避俗哗。那天你念的诗,是这几个字吧?我应该没有念错?”还不待尹若游有何表示,颜如舜已笑着点头道,“桃源好像是应该有些花草,你觉得怎么样,待会儿我们和谢大夫、凌娘子商量一下?”
“这本来就是你的宅子。”尹若游道,“这种小事,难道不该你做主?”
此言一出,一旁百姓大惊失色,纷纷望向颜如舜——这个他们所认为的贵人的侍女。
“但现在你们都住在这儿,我怎么能不征求你们的意见?”颜如舜笑道,“你们先聊着吧,天色越来越暗,看来我们今天去不成有朋客栈了,我去厨房做晚饭。”
留在原地的百姓面面相觑。
尹若游将手中的迎春花放回篮中,忽向那少女问道:“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