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仇?”
“定山派的弟子伤过我师君。”
“你师君?召媱?”颜如舜纳罕道,“不是说她的武功天下第一,纵横江湖多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拿她怎么样吗?难道这个传闻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我师君的武功确实无人能及,若在平时,他们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可是那天……”凌岁寒冷哼一声道,“那天我受了一点伤,我师君为救我的性命,给我输了太多内力疗伤,之后正巧碰上定山派的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人,这才被望岱伤了一剑……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赢过了他们!”
颜如舜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照这么说,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你在场?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不介意给我们讲一下?”
完整的故事,显然会暴露凌岁寒的身份。她思索有顷,将这桩故事删减许多细节,言简意赅地道:“那天我们还遇到一群恶人,要欺负一家老百姓,而那家男主人实在是个混账,为了保全自己,居然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出去。所以我师君路见不平,不仅杀了那群恶人,还将那男主人教训了一顿。再后来,定山派的那三人从那儿路过,好像是发现了那群恶人的尸体,知道了我师君所杀,就要‘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颜如舜道:“所以只是一桩误会,解释清楚便好。难道他们一见到你们,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开打吗?”
“那倒没有。”凌岁寒回忆往事,忽地发觉在还未确认召媱身份以前,那三人对她们的态度颇为客气有礼,就像今日在丰山之上凌知白对她的态度,她心下微动,但一想起召媱所受的伤,又怒气顿生,“我说了不少话,把事情解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压根就不信,那个叫什么拾霞的,竟然还说我撒谎骗人。就算他们与我素不相识,不肯信我的话,又凭什么信那个混账的话?”
“混账?”颜如舜深谙人心,只略一思索,旋即了然道,“你是说那个要出卖自己女儿的男主人?在与你师君见面之前,定山派那三人曾找到那名男子谈过,而他仇恨召媱,所以说了许多召媱的坏话,对吗?”
“不错,你猜得很对。那你说,定山派这算不算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颜如舜认真想了一想,倘若凌岁寒这番话是事实,召媱受了这么多年冤枉,无论她本人是否在乎,她的的确确是一名受害者。然而江湖中的流言蜚语,真真假假难以辨清,望岱与松泉、拾霞对她的误会倒也算是情有可原,他们的所作所为更非十恶不赦,凌岁寒对定山派这般仇恨未免有些过激。
但与凌岁寒相处久了,颜如舜深知她本性确实如此,极容易记仇,自己这会儿若是为定山派说上半句好话,只怕会让她火冒三丈,脾气发作得更厉害,只得闭口不言。
静静听了她们许久对话的谢缘觉,却终于在这时突然开口:“那几个百姓会武功吗?”
凌岁寒道:“既是老百姓,怎么可能会武功?”
谢缘觉道:“所以,他们在定山派的眼中,是弱势的一方。”
凌岁寒蹙起眉。
“在每一个习武之人眼中,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都是弱势的一方。”谢缘觉慢条斯理地道,“若此时此刻,我们见到一名江湖高手与一名普通百姓动手,你心中第一反应,不会认为是那高手欺凌弱小吗?何况……无论尊师究竟是什么人,在我自幼听到的传闻里,她确确实实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从来不曾有谁说过她的好话。定山派的人既不曾开天眼,又凭什么要求他们在一个大魔头和一个普通百姓之间,选择相信那个‘魔头’?”
这番话,当然有些道理。倘若是由颜如舜或尹若游来说,或许凌岁寒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分。
早在亲眼看见定山弟子祭祀自己的父亲时,凌岁寒对定山派已没那么大怨气。
古往今来,无论庙堂还是民间,都讲究“事死如事生”,对于祭祀礼仪极为重视。可惜父母离世以后的十年,凌岁寒跟着师君浪迹江湖,每年到了父母的忌日,她无处可祭,只能遥遥对着长安城的丰山与马盘岭这两个方向俯身一拜。若丰山那座小庙果真是万俟绍为凌禀忠修建,且定山派每年都会前往那小庙打扫上香祭拜,他们做了凌岁寒身为凌家之女应该做的事,显然都是大恩于凌岁寒的。
恩与仇,凌岁寒一向看得分明,又同样记得十分牢固,从来奉行便是有恩报仇、有仇报仇的原则。因此今日在丰山的所闻所见,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茫然。
她从不曾想过这世上还会有恩仇纠缠在一起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