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宛若晴天里一个霹雳炸响,不仅凌澄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其余护卫也全都骇然失色,齐声惊呼这如何可能?
众所周知,凌禀忠身为忠烈遗孤,自幼在禁宫长大,虽与睿王谢慎关系最为要好,与其他几位皇子关系同样不差,但他真正敬慕尊崇、视之为君为父、并为其付出全部忠心的唯有当今圣上谢泰。任何对他稍有了解之人,都绝不相信他会有一丝一毫的不轨之心。
“你开什么玩笑啊?”在四周护卫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中,凌澄终于回神,不停地摇头,“这个玩笑不好玩,我不理你了!”
苏英一把拉住凌澄的胳膊,语音沉重又严肃:“凌将军自然不会造反,谁都知道是有人诬陷于他。但他如今被下大狱乃是事实,你暂时不能进城,不然必定立遭擒获。”
“是阿父让你跟我这么说的对不对?我好几日没有回家,他一定又在生我的气,所以故意让你来吓我?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凌澄语音里透着慌张,仍然拒绝相信苏英之言,欲要用力挣脱她的桎梏,若不亲眼回家看一眼,不肯甘心。
她们虽不在官道,但不远处仍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旅客,如此拉扯,恐怕惹人注目。苏英索性抬手一劈,手刀正中凌澄脖颈,只见凌澄身子一歪,倒在苏英怀里。此情此景,仿佛母亲抱着熟睡的孩童,不怕再被人瞧见。
四周护卫茫然不知所措:“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英愁眉不展,声音压得更低:“具体情形我并不清楚。那日符离送宜光县主远行,夜里没有回家,在将军与夫人的意料之中。他们晓得符离与县主感情深厚,便未派人追她,本想着第二天她会回来,哪料到……哪料到次日深夜,府上突然来了无数禁军官兵,说什么将军与太子谋逆作乱,他们奉旨包围凌府,在此案未查清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一步。”
那一瞬间,崔琅真反而庆幸。
凌澄不在京城。
“尽管府上众人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谁都不信将军造反。有官兵问起符离的去向,大家守口如瓶,睿王府那边应该也没说这事,因此那些官兵只当符离还在城内,正在四处搜寻。可夫人担心符离一旦回京,就是自投罗网,她晓得我轻功不错,嘱咐我如能悄悄离开凌府,一定要寻到符离。这两日我一直在城门口守着,终于见到你们……”
苏英讲到此处,将怀中昏睡的女孩抱上马车,抚了抚她的脸颊,倏然沉沉一声叹息。
“夫人还说,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你们虽与凌将军无亲无故,只是他聘请来的护卫,恐怕也难逃干系……她要我转告你们,是她和将军连累了你们,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
第9章 风云突变尝血雨,雁断鱼沉何处寻(一)
当凌澄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四面石绿色的帐幔隔绝光源,她发现自己仍身处于马车之中,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场极其可笑的梦。
她迅速掀帘,脚步踏出车厢,满天星光闪烁,无边夜幕之下群山万树影影绰绰,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众多护卫并不在她视线范围之内,她目光搜寻半晌,只瞧见了独立杨树下、怀抱长刀的苏英。那可笑的梦境瞬间变成可怖的梦境,她张开唇,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怎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是不是……都回家了……?”
“我将令堂的话转告给他们,他们犹豫许久,还是四散逃命去了。”
苏英早已思索过待到凌澄清醒过后,该如何和她继续交流,首先要让她相信自己所言并非玩笑,因此顿了顿,随后将凌夫人告诉给自己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凌澄才听到一半,全身血液已凉。
她了解母亲,那的的确确是母亲的口吻,的的确确是母亲会说的话。
事到如今,凌澄无法再欺骗自己。可她脑中一片混沌,还是不能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为送别舍迦离京五日而已,五日光阴转瞬即逝,怎么她的家竟毫无征兆地突然变了天?疑惑,忧惧,种种情绪在她心底翻腾,她正手足无措之际,耳边猛然间浮现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为将者,当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似你这等冲动的脾气,还妄想什么上沙场当将军”。
——冷静。
不错,我应该冷静。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刹那间的疼痛刺激到她的脑子,她立刻问道:“我母亲在哪里?”
苏英反问道:“你现在想要见她吗?”
凌澄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苏英道:“那你接下来要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