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这个名字,在她十岁以前的生命里留下了太多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怎么又在发呆?”突然响起的声音又传到她耳边,原来是凌岁寒盯了她许久,见她出神许久不知想着什么,才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
“我是在想……”谢缘觉淡淡一笑道,“长安真是个好地方。”
凌岁寒默然,这句话她无法接口。
长安城承载了她最惨痛的回忆,也珍藏着她最欢乐的岁月。
它究竟算不算一个好地方?
凌岁寒自己也想不明白。
两人各自沉吟之际,颜如舜与尹若游已走进附近一家铺子采买家什。尹若游看中一架鸡翅木百花纹镜台,正欲直接付钱买下,颜如舜却与那老板讨价还价了起来,尹若游手里握着钱袋,在旁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拉了拉颜如舜的袖子,低声道:“这东西也不贵,你何必费这么多口舌。”
“你从前很少自己买东西吧?”颜如舜也低声笑道,“若真不贵,他们做小本生意的,我们确实不必争这么一点蝇头微利;可这家铺子的镜台,超出市价许多,我猜他是见你穿着打扮不俗,只当你是哪家豪门大族的贵女,故意让你当冤大头呢。”
“那好,你继续和他讲吧,我可不耐烦。”尹若游眼珠一转,见凌岁寒与谢缘觉正巧终于在这时进了铺子,遂又笑道,“我们不如分头逛逛,你们见着什么喜欢的,让老板送到昙华馆,到时都由我来付钱。我去找找哪里有修宅子的工匠。晡时,我们直接回昙华馆会合。”
颜如舜已快要将那老板说动,不能半途而废,望了一眼尹若游的背影,略一犹豫,继续和老板讲价。
而西市人山人海,尹若游一入人群之中,宛若鱼入江海,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她时不时回头望望,待确定颜如舜与凌岁寒、谢缘觉都没有跟上来,又转了个方向,竟直接离开西市,快步往东行去,穿过两条街,前方一家店铺门楣上“吴记医馆”四个大字的横匾映入眼帘。
尹若游迈步进入吴记医馆的大门,足足一炷香时间,才又走出店门,原路返回。
在西市逛了一圈,用过午膳,又买了些喜欢的器物,尹若游这才带着数名工匠回到无日坊昙华馆。刚巧在坊门口遇到两辆驴车,车上也拉着各种家什,颜如舜与凌岁寒、谢缘觉从车上跳下,四人重聚,吩咐伙计们将车上的什物一一搬入馆内,工匠们也在馆内四处看了看,与尹若游等人商讨修方案。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附近屋舍的百姓。
尽管像颜如舜所说的那般,在余通坊居住的百姓为生计,大都早出晚归干活,此坊才会有“无日”之名,但妇孺们操持家务,白日里仍是待在家中的。和工匠们商谈完毕,约好他们再次上门的时间,颜尹凌谢四人送了他们离开,忽见前方不远处一家屋舍的木门推开一点缝隙,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正充满好奇地偷偷瞧着她们。
四人都莫名觉得门缝里那孩子有些眼熟,回忆片刻,展颜一笑。
十分友好的笑容,让那女童登时放下戒备,扬起清脆的语音:“姐姐,我见过你们。”
谢缘觉颔首道:“我们也见过你,你家的灯笼很漂亮。”
原来她们四人初到无日坊的那天夜里,常萍曾带着她们敲响这家小院的大门,在这女童的手里买了四盏灯笼。那灯笼上的双鱼花纹栩栩如生,精美异常,让谢缘觉印象深刻。
“它们更漂亮。”小孩子没成年人那么多的顾忌,毫不掩饰她语气里的艳羡,目光望向驴车上还没搬完的各种什物,“我能摸一摸吗?”
这是一件小事,自然没什么不可。她们正要点头,却听一旁忽然传来一声略带严厉的呼唤:“小彩灯!”
对门另一家屋舍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门首站了个约莫二十余岁年纪的女子,面容娟好,但不施粉黛,一头乌发用布巾包起,显然是妇人打扮,微笑着走过来,将那女童拉到自己的身边,继而又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真是抱歉,这孩子年纪还小,倘若冲撞了几位贵人,还请几位贵人莫要与她见怪。”
“她不是挺乖的么,哪里有什么冲撞?”凌岁寒看出了对面妇人眼中的畏惧,却不知她究竟因何畏惧,只觉莫名其妙,继而又发现那女童眼中的失落,想了一想,将自己适才在西市买的蜜饯果子递给了对方,“吃不吃?”
小孩子几乎没有不爱吃甜的。
女童却面露犹豫之色,抬头望了望依然拉着自己的妇人。
那妇人愣了一下,缓缓松开手。
女童欢喜地伸手接过蜜饯,先道了一声谢,便忙不迭从纸包里拿了一颗塞进嘴里,眼眸瞬间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这么好吃!满姐姐,你也尝——”她又拿了一颗,抬起手,踮起脚尖,在那妇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已塞到对方的嘴巴里,紧接着笑道:“我再拿回去给我阿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