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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吟刀啸(124)

作者:满襟明月 阅读记录

“练武可强身健体,保护自己与他人,谁说练了武功一定就要用来杀人?毒术亦是一样。甚至,刀剑无眼,即便不下杀手,只以兵刃重伤对方,也有可能给对方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以毒伤人,一旦发现误会,又或是对方真心悔改,都立即可解。”谢缘觉施毒,便从来不施无解的致命之毒,“倘若见到有人行凶作恶,只要阻止了他,多给他一些教训,哪怕是废了他的武功,令他今后再不能害人,都没什么不可。可是……可是这世上最为珍贵宝贵的就是生命,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惩罚一个人,都不能够剥夺对方的生命。”

凌岁寒皱起眉头,越发地不悦:“照你这么说,若有人干了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之事,我们最多揍他一顿,却不能取走他性命,那对得起被他害死的无辜吗?”

“杀人偿命自然是天经地义。但一个人究竟是否该死,应由律法裁定,而不是我与你,不是这世上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谢缘觉对于生命确实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尊重,但她也明白,江湖中人做事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在武林里血腥杀戮乃是极为常见之事。前不久她离开长生谷,在前往长安的途中,便路遇两名武者刀剑相斗,了解情况,原来是一名侠客行侠仗义,要杀一名拦路山贼,她当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等到那名侠客离开,这才施针下药,将那名尚存一丝气息的山贼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然后再把他送往官府——她虽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但也不想为此与其他人起冲突。

她和那名侠客不过是萍水相逢。

然而如今的凌岁寒于她而言,已不再是一个陌路人。

尽管她们认识时间不长,却也不知为何如此有缘,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种种事将她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初次相遇时对彼此的偏见误解得以逐渐消融,凌岁寒的坦荡直率、疾恶如仇,她都看在眼里,也颇有好感;而今日凌岁寒拼命救她之情,她更是记在心里,由衷感激。

偏偏人就是这么奇怪,你所不熟悉的普通人做了一件你极不认同之事,你可以心平气和对待:你所在意的朋友做了一件你极不认同的事,你反而忍不住生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而凌岁寒听到此处,登时火冒三丈:“律法?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害你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他们哪一个不是朝廷的官兵?”

“朝廷官兵又不能代表律法。”谢缘觉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们这么做,本就是违法之举,而这其中是否有人犯了死罪,是否应该被判大辟之刑,须得经过层层审理,才能有最后的判定。生命……没有办法重来一次的……”

因此,不止大崇朝,历朝历代在制定律法之时,对于死刑罪名,都是如此慎重。

凌岁寒冷笑:“你怎么这么天真?长安乃大崇都城,在这里当官,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敢在这里干这种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你以为他们上头的人就会把你说的律法放在眼里吗?所谓上行下效,胡振川只不过是一个区区铁鹰卫将军,就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如果……”她说到这儿,语音一顿,下意识握紧左手的拳头,“如果是权势强过他百倍之人,伤害了你的亲人朋友,律法绝对无法惩处,你还能这样不管不顾,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听到前几句话,谢缘觉张了张口,似乎还有什么想说,而待到凌岁寒最后一句话落下,谢缘觉神色明显一愣,登时哑口无言。

其实,倘若是在十年前,谢缘觉对于凌岁寒言论绝对是半点不信。

在幼时谢妙的眼中,她的祖父——当今天子谢泰——乃是百年难遇的一代明君,大崇朝在他的治理之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纵然后来太子伯父与凌伯父被同时冤杀,再后来舅父又受诬陷流放而亡,她也始终认为阿翁是被奸佞蒙蔽,虽然有错,但罪魁祸首是制造冤案的奸臣贼子。可是如今她终于离开隐居多年的幽谷,重回长安,尽管才短短十余日,但与铁鹰卫的接触,让她再无法让她忽视现今官场的黑暗腐败。

这和从前她听闻的大崇朝完全不一样。

阿翁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大崇朝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

胸腔间的不适感在这一刹那儿突然涌上来,尤其是那一种绵绵密密的犹如万蚁啮噬的疼痛也在心上蔓延,谢缘觉低下头,以袖掩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而凌岁寒见她陷入沉默,还当她已被自己说服,又忽听见她的咳声,略一迟疑,正要开口劝她先好好休息,哪知她却在这时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们视律法为无物,固然是错,那便应该整顿朝堂风气。”虽然谢缘觉也明白自己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究竟要如何整顿这风气确实是个难题,但她心中的原则是永远不会变的,“无论如何,这世上没有谁有权力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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