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排三间的话,至少得一百方丈的墙面才行,那就是一千四百文,一两四百钱。”
“这还只是买砖的钱,不算瓦、泥沙、还有匠人那些。”
她拢共的存款就只有二两八贯,这一下就去了一半,哪儿还能修得出来。
“如果是半砖房的话就要好一点,外面用青砖挡风,屋里就用土墙,只是可能也有些紧。”
“我个人的倾向是就修土墙房,黄黏土就在狸山脚下,可以自己挖了运回来,稻草也有提前攒的,只是自己倒模会累些,时间也要用得久些。”
“土房肯定比我们现在的草棚要好很多的。”
“你想要平层的还是带一点小阁楼的?”
“我感觉就像季翠翠她们家那样,弄一个小隔层出来堆柴也不错,这样不容易潮……”
提起修房子,许易水罕见地滔滔不绝,语气里都带着憧憬与雀跃。
听得苏拂苓一愣一愣的:
“你,要修房子吗?”
“嗯。”许易水回答的非常肯定,也非常坚决。
静默了一瞬,苏拂苓舀了一勺蒸鸡蛋放进嘴里。
香嫩爽滑的鸡蛋一抿就化,咽下喉,苏拂苓这才轻声询问:
“地方找好了吗?修在哪儿?”
“茅草河往上走,就我们年初开荒的那片地,上面有个斑竹林,靠着斑竹林那边上。”
许易水一边说着,看见了苏拂苓茫然的神情:“我这样说你可能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块儿地方还不错,就是离咱们这有一点远,在偏村西的方向了。”
“茅草河?”苏拂苓皱眉,“河边吗?”
“不是,”许易水摇头,“山腰上。”
“哦哦哦,”苏拂苓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是不是挺高的?”
“嗯,”许易水回想起自己先前站在斑竹林边上时的眺望,“视线很开阔,站在房间门口的话,大概能够看到祠堂的扶桑树。”
“背山面水,祝玛也说那个地方风水很好。”
“那就好。”苏拂苓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咱房子还是位置选高一点。”
“河边,万一夏天暴雨,涨水给淹了怎么办。”
“那不至——”许易水正想说不至于,四年前暴雨,山洪暴发,多地出龙走蛟,易水河决堤,那之后朝廷派人赈灾,又特地拓宽了河道,加固了河堤,这几年即使是汛期,易水河的水位也从未高出过河堤的三分之二。
可是,许家被山洪席卷的画面一下子浮现,许易水便哽住了。
“好。”
这次村长给她的地基,是狸山阳面,远离易水河。
不会有山洪,也不会被淹的。
暴雨……涨水……
等等!
啪嗒一声,许易水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暴雨……
许易水闭上眼,努力地想要抓住刚才脑海里闪过的画面。
那应该是她曾经在梦境里见到过的画面。
很混沌,想不起来。
许易水开始在脑海里描摹苏拂苓的脸,她那些梦境的主体几乎都是苏拂苓,她的视线焦点几乎一直是在苏拂苓身上的。
苏拂苓……暴雨……
找到了!
有些模糊的场景里,许易水穿着褐色的短衣,露出了半截胳膊,脚下的裤腿也高高挽起,苏拂苓乖巧地蜷缩成一小团,搂着她的脖子,被她背在背上。
脚下,她为什么是卷着裤腿的,脚下是什么?
许易水看不清,只能看见大概是黄褐色,大片大片的黄褐色……洪水?
雨!下雨!
许易水从脑海里还剩下的那些清晰的画面里一一翻找,那些梦里和苏拂苓相处的瞬间,那些没有在草棚屋子里的画面。
那些苏拂苓穿着薄衫短袖的时候,周围的天气,似乎总是阴沉沉的,在下雨。
下雨,阴天,晴天,阴天,雨天,雨天……
雨雨雨,一直在下雨……
怎么会?
【“河边,万一夏天暴雨,涨水给淹了怎么办。”】
许易水看向苏拂苓。
女子正在小口小口地舀着蒸鸡蛋,时不时再扒拉两筷子藤藤菜裹米饭,吃得很香,甚至嘴角都沾上了饭粒子,腮帮子鼓鼓的,像松鼠似得,一直在嚼嚼嚼。
所以,她为什么会特地这样说?
是巧合吗?
……
“笃笃笃——”
翠绿的稻谷已经长成片,黄泥小路在稻田里曲折蜿蜒,朦胧的薄雾里,缕缕青烟从一栋又一栋小房子的烟囱口里冒出。
又是一个鸡犬相闻的晨明天。
“谁?”许易水听到门口的响动,拉开门。
是村长鲁林,戴了顶黄色的冠帽,前后一圈贴了黄纸,脸上用红色的朱砂画了某些蛇形缠绕的纹样,手里还提着一个黄色的布袋子:“伏望天地,龙神显灵,请赐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