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行似有所觉,默默起身将食盒里的肉丝粥取了:“肉丝粥,陛下少食一些,晚些时候驱蛊也能攒些力气。”
裴源放下茶杯:“很费精力吗?”
陆长行沉默几息,含糊其词:“陛下不必担忧,臣会一直陪在陛下左右。”
裴源眸光微沉,似是预料到过程会十分难捱,所以竭力敛去心底深处的恐惧,接过汤匙,慢条斯理的终将那碗肉粥尽数咽下。粥肉倒也鲜香,但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肠胃又因毒物紊乱,不过片刻,便觉胃中翻涌,隐隐作呕。
裴源下意识瞥向果盘中的青橘,陆长行似有所感,忙取过一个青橘,指尖轻剥,尚未剔净橘瓣上的细丝,便被裴源一把夺过,塞入口中。
酸涩之味瞬间弥漫口腔,令牙齿打颤,却也压住了呕吐冲动。
陆长行看在眼里,心中对柳玉书的痛恨愈发深重,对自己一年前决然离宫的举动,满是自责。
昨日众人皆为她奔波效力,唯有身为君后的自己未能参与其中。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落寞,却也明白,这怪不得旁人。
自己最大的过错,便是过于自以为是。他总是以“为她效力”为名,却行着与她心意背道而驰之事。
裴源并未在意他的心事,端起茶杯饮尽,重重落杯:“开始吧。”
陆长行扶了裴源起身,小心翼翼的服侍她更衣,又将发簪尽数取下,满头华发垂落间,凤眸轻抬,轻声问道:“时间会很久吗?”
陆长行轻轻捋顺她的发丝,语意温柔:“陛下不用害怕,臣准备了安神香,陛下只需睡上一觉,醒来便会无碍了。”
裴源轻声应了一个‘哦’,转身上了方台,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随着清冽的香气渐渐萦绕内殿,她的眼皮也随之渐重,最后毫无知觉,甚至连郭嘉安等人步入殿中都无所察觉。
陆长行取出苗银坠,柳叶眸光凝重:“务必要控制住她,因为剥离的过程,会非常痛苦。”
庄与之眸色一沉:“不取不行吗?”
温阳泽道:“你若不介意她未来会变成一个傻子,不取也可以。”
庄与之不再言语,待陆长行准备妥当后,默默摁住了她的手腕,眼见一滴血顺着银针没入
女子的眉心,原本睡意安宁的女子微微蹙眉,不过须臾,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充斥着整个宫殿……
若是之前的头疾如遭重锤叩击,而今日之痛,便如大脑里赛入了一个绞肉机。
随着痛意渐深,明明意识在虚空的裴源,随着眼前光芒乍现,耳边竟传来了女子的报喜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帝姬。’
什么帝姬?
裴源满腹狐疑,却痛的无法思考,只在短暂的沉默后,听到了气若游丝嫌恶声:‘朕不想看见她,送去如华宫,交由沈侍君抚养。还有……今日之事,你们若敢向外透漏半个字,朕定将尔等千刀万剐!’
这声音……
竟是先帝。
裴源努力睁眼,可无论如何努力,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直至男子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五帝姬怎么不喝奶啊?”
另一个男子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冷漠:“那便是不饿,饿了她自然会喝。”
裴源这才恍然,她竟以第一视角,经历着原主的过往。
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晰,到了原主刚满周岁的日子,先帝第一次踏足如华宫,瞥了眼才满周岁的原主,才冷漠的看向沈承谦:“君后进来身子不宁,司天监道:后星与天机星相冲,因而后宫中生有一股不祥之气,直指你的如华宫。你作何解释?”
沈承谦逗弄着怀里的原主,看也不看凤帝一眼:“陛下怒气而来,想来已有了决断,何必还要询问臣的意思。”
先帝没好气道:“朕让你死,你死吗?”
沈承谦毫不求情:“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先帝强忍怒火,冷笑起身:“既然冷饭没吃够,你便接着吃!未来时日还长,迟早有一日,你会哭着求朕垂怜你!”
先帝拂袖而去。
不过两日,沈承谦刚一用过晚膳,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原主似是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沈承谦顾不得腹痛,一路踉跄着冲至她的身侧,将她紧紧涌入怀里:“小源儿不哭,爹爹没事,爹爹没事……”
那夜,如华宫彻夜燃烛,但沈承谦终是未熬过黎明。
先帝立在榻前,静静凝视着他的尸身良久,终在一滴泪滑过嘴角时,勾起了一抹弧度,声音却冷的瘆人:“朕未准,沈承谦,你竟敢先死的!"
原主在紫宸殿住了几日,先帝常轻抚着她眉眼,眼神哀戚,似在思念故人。
一晃儿,原主五岁,被宫人连哄带骗的带去了凝晖殿,她走了一圈,发觉殿中无人,于是从凤椅上取下了所有软垫铺在了案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