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姊妹犹豫地相视着,三娘子李明月松口道:“阿姊请随我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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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侯府的家祠隐在梅园深处,幼时逢年过节,宋涟清时常随母亲归家省亲祭拜先祖。
说来可笑,母亲去后,侯府老太君命人抢走了女儿的牌位,甚至险些夺走她的尸首,并勒令宋家人不得踏入李家祠堂半步。
身侧两位小娘子踟蹰着步子,宋涟清体贴道:“就到这里吧,阿姊断不会与外祖母提及意妹妹、月妹妹。”
姊妹俩惭愧感激交加,“多谢涟清阿姊。”
目送她们离开,宋涟清跨进祠堂院中。
祠堂外守着排战战兢兢的侍女,苏嬷嬷双手绞磨,团团转。
宋涟清正欲招呼,祠堂内瓷片碎裂声骤响,她提起裙裾与众人上前。
“你睁开眼睛瞧瞧清楚,那个天煞孤星,她将六亲克的还剩几人?!”
凄厉咆哮声穿耳,众人钉在中堂前。
宋涟清坠进冰窟窿里,寒意打心底四处游蹿。
先前斥她天煞孤星的大伯母,她已然亲手将之全家送上断头台,可直面外祖母的恶言,她决然不能如此狠心。
宋涟清端立在人群后方,弯月眉凝着,没发一语。
她冷得戴上披风连帽,里面的训斥声再度响起:“你今日所言,老身全当孩子话,既辞官,开春便接手府中营生,祖母自会为你相看其他娘子。”
宋涟清右眼睫轻微跳动,她心思向来细腻,倏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李侃似乎……
“既心悦涟清,孙儿又如何能与旁的娘子举案齐眉,误人终生?”
祠堂内,郎君声声铿锵,众人大骇。
复杂、荒唐、愠怒、一齐砸向宋涟清,烦躁的热意连着两颊卷到了手心,她后退着想逃离是非之地。
屋里瓷杯再碎一只,“老身告诉你李侃,早些死了这条心!”
“一个生辰礼罢了,若没为那煞气玩意儿寻劳什子万安罗盘,我的愿姐儿也不会客死他乡!”
祠堂内顿然消音,外间数道惊恐的视线打在宋涟清身上。
朔风冒了银牙,咬得人两颊生疼,心更疼。
宋涟清僵在原地,容色煞白,喃喃自语:“万安罗盘……”
星眸里热气氤氲,宋涟清垂下眼睫,不敢与周遭的视线相对。
官府批文、宋家上下,皆道她的父母死于意外,外祖母却认定了宋家为杀女仇家,原来因她宋涟清啊。
她紧握双拳,微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掌心血肉模糊,却剐在了心头似的,绞痛如斯。
她无言呜咽一声,两肩颤得厉害。
她不由沉思,她真的是天煞孤星吗?
第53章 爱侣
◎“这冰天雪地,裴侍郎仔细旧疾复又发作,是吧,宋大人?”◎
“是客死他乡,还是歹人谋之,老太君何不问问,你那孙儿可敢实情相告?”
宋涟清捻着那句“歹人谋之”,惊诧转身,郎君徐步而来,携着卷明黄卷轴,极为眼熟。
她掌心痛意钻心,动弹不得,自言确认:“思淼?”
祠堂传出拐杖敲击地板的“哒哒”声,苏嬷嬷麻利推开门。
宋涟清旋即忍着痛楚,朝郎君揖了一礼,刻意拔高声量:“下官宋涟清,见过兵部侍郎裴大人。”
余光瞥见那双南珠金丝绣鞋僵在门槛边上,宋涟清哂笑道:“外祖母年过花甲,往后多得行善积德,拜求佛门庇护,当心流年不利,叫孙儿这颗天煞孤星勾了性命。”
“宋涟清,你放肆!”
老太君瞬间怒目圆睁,枯槁的五官几欲狰狞,“在外野了几年,果真染上乡野粗鄙风气,如今你不过得陛下恩赐入朝为官,列祖列宗面前,你便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全然不顾孝悌礼义廉耻了?!”
宋涟清一个字眼没往心里去,嗤笑着反问:“这么些年,您既不认我这外孙女,我又何必与您讲孝悌?”
她笔直立于廊前,纠正道:“我拜官入朝并非恩赐,而是陛下需要我的地舆才学,他为国为民,我亦为国为民。”
拐杖一下下捣地,撞击声厚重,响彻静谧的院落,老太君气得愠容眦裂,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侍女们忙上前帮她顺气,李侃拧眉道:“涟清,我知晓你心里有气,过后怨气全数朝我发,但你这番言辞属实过了,速速与祖母致歉。”
宋涟清现下只觉着晦气,不想与他多言,还未开口,裴照林几步来到石阶前。
“老太君这般折辱郎君心悦的娘子,你倒半句不敢反驳,若换了裴某,定要那人身心不得安宁呢。”
李侃眸色微变,紧抿着唇。
宋涟清心头熨帖得热,默契地与裴照林相视一笑。
老太君碍于他三品重臣的身份,不敢发作,由侍女们搀着堪堪立好,“不知裴侍郎到访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