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贾韫递了递眼色,贾韫会意,上前制住秦淮月。秦淮月动弹不得,眼中蓄满了泪水,看着晏澄洲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晏澄洲不给贺衍反应的机会,捏住秦淮月的下巴,强行将药给她灌了进去。
秦淮月惶恐地睁着双眼,捂着胸口拼命咳嗽,想把药咳出来,可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了出来,咚地一声瘫软在地上。
她这是要死了吗?
奇怪的是,她仿佛睡着了,又好像还残留着一丝知觉,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向她走来。
秦淮月明白过来,他是在助她假死。
想到此处,秦淮月的心落下来一半,静静地等待他一步的动作。
可下一瞬,男人拿着剑,噗嗤一声,刺进了她的胸口。
血腥味漫进了肺腑,一阵撕裂的痛向她袭来,秦淮月痛得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割断了似的,怎么也叫不出声。
那把剑仿佛把她生生劈成了两段,她实在太痛了,仅有的一点意识也如同惨雾中的光一般,渐渐被黑暗吞噬。
世界终于陷入了沉寂。
第17章 旧时淮月(一)金陵晏四郎君
八月十五,金陵城。
此时正是仲秋时节。天色已近黄昏,不多时便起了风,吹得绿玉小筑内的一株桂树簌簌摇动,米粒儿大小的桂花纷纷而落,如同下金屑子一般。
秦淮月坐在桂树下的一方月牙桌前,手握一柄木槌,将陶盅内的桂花尽数捣碎。
桂花是昨日从树上新摘的,碾成碎末后,芳香四溢。
她用勺子将盅里的桂花舀到一个小陶罐里,一一压实了,才安心地将罐子的口给封上。
“杏儿”,秦淮月柔声轻唤。
她转身,向不远处庑房内的丫鬟招了招手。
杏儿正靠在墙角打瞌睡,听到秦淮月唤她,忙上前来,“娘子。”
秦淮月将盛着桂花的罐子递到她手里,吩咐道:“跟膳房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掺点儿蜂蜜,酿成糖桂花。”
杏儿接过罐子,应了声是,眨了眨眼睛道:“娘子,可要膳房再做一份昨日的豆花送来?”
秦淮月眉眼弯弯,在杏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聪明。”
杏儿揉着额头,稍稍抬起眼帘,指着秦淮月发顶的几粒金黄道,“娘子,桂子落您头上了。”
秦淮月晃了晃脑袋,将头上的桂花抖落,又伸手在头发上拂了几下,松了口气道:“这下可干净了。”
杏儿捧着陶罐,面露不解:“娘子,您要想吃甜口的,吩咐膳房的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秦淮月笑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又催促杏儿:“你快给膳房送去,待会儿公子要下学了。”
杏儿点头,拿着罐子小步跑了出去。
杏儿走后,秦淮月独自坐在桌前,收拾桌上剩余的桂花。
她穿着一身藕色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件豆绿的褙子,头上简单地戴着支白玉簪,额间尤有碎发,一双白净的手轻柔地动作着,耳间的芙蓉玉坠叮当作响。
几缕夕光从桂树的缝隙间漏下来,均匀地洒在秦淮月脸上,显得她温婉又静美。
月牙桌四周散落了满地的桂花,踩上去沙沙作响。
秦淮月用帕子将桌上的桂花拢起来,起身回了东边的侧屋。
绿玉小筑跟晏府的其它院子比,其实并不算大,可贵在精巧。两进的院子,四周以游廊相接,中间一道文石铺成的甬道,周遭种着翠竹,四季常青。
庭院的中央凿了一个荷塘,岸边雪浪石参差。塘内种着荷花,一道小巧的石拱桥横越其上,静极雅极。
绿玉小筑的正屋里住着晏家四公子晏澄洲。
晏家虽然历代为官,但直到这一辈的晏家大老爷晏守川发了迹,才算真正的光耀门楣。
当今圣上还是广陵王的时候,晏守川就跟在他身边,南征北战数十年,将南邺的疆界拓展到长江以北。圣上登基后,封晏守川为骠骑大将军,驻守荆州。
晏守川也不负皇帝重望,江陵一战七战七捷,歼敌八万,重创北雍铁骑,北雍元气大伤,至少十五年内再无力南伐。
晏守川的横空出世,让历来瞧不起南人的北雍又敬又畏,称其为“江东骐骏”。
圣上闻此战绩,不禁喟叹:“得金城千里,不如得一晏骠骑。”
晏守川在荆州一守便是十年,直到荆州形势稳固,才领着一家老小回了京城,在金吾衔司任上。圣上又将晏守川的弟弟晏守仁提拔进尚书台,令其任尚书左丞一职。
晏家一门两位老爷,一位从文辅弼君王,一位从武安邦定国,却养出了晏澄洲这样不折不扣的纨绔,朝廷上下皆为之扼腕,闻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