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秋娘的手艺,我是无福消受了,倒平白便宜了你这小子。”
“能得此贤妻,是晏筠的福分”,晏澄洲笑道,为贺衍夹了一块羊肉,“将军趁热吃吧。”
贺衍又饮了一口,眸光淡淡瞥向他,“说起来,你今年已是廿四,膝下仍旧没有子嗣。可是秋娘身体有恙?我识得一个姓王的大夫,乃是上京有名的妇科圣手,可要请人上门调理调理?”
晏澄洲眉心松泛:“将军多虑了。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况且子嗣一事得看缘分,急也急不来。”
贺衍的指轻轻摩挲着酒盏,“话虽是这么说,如今你府中只有秋娘一人……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察觉到他话里的试探意味,晏澄洲立马敛下眸光,道:“在下尚无纳妾的打算。”
他晓得,贺衍心里仍然对他有所防备。这些年,他掌宫中南北两军,又专管刑狱之事,树大招风,不得不防。贺衍是怕他借着膝下无子的名义,与朝中其他世族联姻。他可是贺衍一手扶持起来的狼崽子,贺衍身子渐弱,就怕他趁其不备,反咬贺家一口。
晏澄洲在心里冷笑。
他的小腿蓦地一抖,寒意沿着经络,一寸寸爬上他的胫骨,细细密密的痛瞬间袭来。晏澄洲扯着眉宇,额间沁出一滴冷汗。
他的腿在当年与北雍的对战中断过,接好后,每到季节之交,便会一阵一阵地刺痛,如同千万根针一齐钻入骨髓,十分难捱。
贺衍注意到他的不适,问道:“你的腿伤,又发作了?”
晏澄洲咬紧了后槽牙,勉强牵动嘴角:“有劳将军费心……老毛病了。”
“可要叫府医过来瞧瞧?”
“不必,回去施几根针,就消停了。”
他态度坚决,贺衍也不再强留,两人寒暄几句,便遣了朱管事,送他出门。
第16章 一翦蘼芜(八)男人拿着剑,噗嗤一声……
夜色渐深,贺府的下人掌了灯,在前头领路。青纱灯笼左右摇曳,烛火幽微,暖黄的光晕在地上晃晃悠悠。
钻骨的痛一阵阵从腿上传来,晏澄洲一步一顿,步履沉重而缓慢。那掌灯的小厮憨头憨脑的,自顾自走得起劲,不一会便将晏澄洲甩出去好远。
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倏地一回头,便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忙不迭跑回晏澄洲跟前来。
朱管事剜了那呆货一眼,又生怕惹了晏澄洲的不悦,连忙殷切地问:“侯爷腿脚不便,可要找台肩舆抬着您回去?”
晏澄洲觉得好笑,摇头拒绝了。
行至正门,却听见府外一片人声嘈杂,朱管事心道不好,甫一开门,便见乌泱泱一大群太学生,围着将军府喋喋不休。
“贼子祸乱朝廷,残害忠良,简直天理不容!若先帝仍在,怎会纵容这一班奸贼葬送我大雍基业!”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苍天有眼,怎不降下几道天雷,劈了你们这些奸佞之辈!”
朱管家怒道:“你们活腻味了不成!这是将军府,岂容尔等撒野!”
晏澄洲沉声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眼尖的太学生一眼便瞧见了他,厉声大骂道:“姓晏的貉奴!你一介南人,竟敢伙同着贺衍妒惑圣聪,包庇阉竖!如今又抓了顾先生,我等恨不得喝你血、啖你肉!”
晏澄洲心下了然,原来是来为顾云凌抱不平的。
他拂开朱管事上前,脸上换了副笑模样,声音清越地道:“诸位年轻气盛,偏听偏信也是人之常情。那顾云凌率众在宫门前闹事,若不稍加惩戒,陛下的天威何在!如今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廷尉秉官公正,定不会冤枉好人,诸位又何必大动肝火!”
那学生义愤填膺,指着他骂道:“你这厚颜无耻的狗辈!顾先生为祢家鸣不平,这才带领我们上书,禀明圣上!分明是你这贼子颠倒黑白!”
他竖起眉目,毫不畏惧地瞪着晏澄洲:“我等今日前来,便是要为顾先生、祢先生这些肱骨良臣讨一个公道!你若不肯放人,我等拼上这条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也要叫你这貉奴付出代价!!”
好一番正气凛然的说辞,文人骂起人来,口头上的气势倒是足得很。
晏澄洲睨着那初生牛犊般的学生,冷笑道:“好言相劝,诸位不肯听,那在下只好说些不中听的了。顾云凌业已定罪!尔等再敢聚众闹事,便与之同罪!”
一众太学生更加怒火中烧:“貉奴敢尔!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晏澄洲的眼神寒浸浸的,丝丝冒着凉气:“王法?诸位还是太年轻了,不如本侯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