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绣鸳鸯的红色绸缎沿着銮座一路铺下来,铺满了整个大殿。
秦淮月诧异地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红,只觉得心惊肉跳。
銮座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来了。”
他的目光在秦淮月身上逡巡,落在她梳起的妇人髻上,扯唇笑道:“听说你成亲了,还没来得及祝你新婚快乐。”
秦淮月心口一滞,不由得垂下眼睫,避开了他滚烫的目光。
晏澄洲挑起眉梢,不紧不慢地坐正了身子,拍了拍身下的金銮座,笑道:“过来。”
秦淮月咬住下唇,步履迟疑地向他走去。
她迈上踏跺,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男人倏地起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了銮座上。
秦淮月惊呼一声:“晏筠!”
下一瞬,他冰冷的手便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晏澄洲猩红着眼,掐在她颈间的手隐隐颤抖,“你居然回来了,你怎么敢回来……你怎么敢的!”
“秦淮月,你好狠的心,你就这样背叛我!你就这样背叛我……”
那晚,她明明捧着他的脸说,再也不会离开他,要永远陪着晏哥哥。可结果呢?她还是抛下了他,转头就嫁给了别人,还帮着她的丈夫出主意来对付他,把他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怎么能?
“晏、晏筠……咳咳咳……”
秦淮月脸憋得通红,一阵难耐的窒息感从胸口处袭来。她忍不住去掰他的手:“你,你先放开我……”
晏澄洲冷笑,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凑到她耳畔,切齿道:“秦淮月,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我死了,你也休想嫁给别人!休想!”
他眼底渗着炽热而又绝望的光,痴痴笑了起来,“我已经在崇政殿埋下了火药,只要一颗火星子下去,就能把这一切都炸成灰烬。”
“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人间走这一趟,也值了!”
他笑得凄惨,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只手去够一旁案几上的火烛。
两寸,一寸,他苍白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到燃烧着的火苗。
“不要!!”
秦淮月紧紧地捂住小腹,眼泪在一瞬间决堤,颤抖着声音道,“晏哥哥,不要,不要……孩子,还有孩子……”
“什么?”晏澄洲的表情凝滞,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腹部。
他竟没有注意到,她藏在斗篷下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俨然有了身孕。
晏澄洲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唇边掠过一抹冷嘲。
她就这么爱顾云凌,成婚才三个月,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正望着她的肚子出神,少女却蓦然起身,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
晏澄洲猝不及防,倏地瞪大了眼睛。
秦淮月搂着他的脖颈,笨拙地亲吻他冰冷的唇,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流进两人紧贴着的唇瓣间,一股腥咸在口中弥漫开来。
晏澄洲被她吻得喘不过气,一时间竟有些局促不安,“你,你做什么?”
“晏哥哥”,秦淮月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眸,“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你救我做什么?”他自嘲地扯起嘴角。
“我背信弃义,杀人如麻,面目可憎!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恶人,难道不应该下地狱吗?为什么还要救我?!”他一声吼得比一声大,猩红的眼底隐隐渗着泪光。
“你不是。”秦淮月眼中噙着泪,“我知道你不是,晏哥哥,你是一个好人,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混蛋,应该被千刀万剐,应该下地狱,只有她,见过这个少年最清澈善良的模样。
晏澄洲身形一颤。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地开口: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十九岁的晏澄洲,他活在光里,赤诚又坦荡。
可是后来,他发现除了一身少年侠气,他什么也没有。
他提着剑茫然四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惨死。
晏守川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十九岁之前,他的生命里一直有一道光,引领着他走向正道。
晏守川就是那道光,告诉他,要做一个好人,要宽厚仁义,要光明磊落,要做一个于家于国真正有用的人。
可是晏守川死了,他的光也没了。
晏澄洲蓦地睁开眼来。
“我也害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什么?”秦淮月抬眸望向他。
“我……我其实很怕杀人。”
晏澄洲喃喃道:“杀了人,谁能不害怕呢?每天晚上,我都梦到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来找我索命,他们拼命拉着我,想拉我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