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娘脸上一热,垂下了眉眼:“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别怕,我会扶着你。”他声音低哑,嗓音酥酥麻麻的,十分好听。
贺秋娘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手,“晏筠,你真好!”
晏澄洲眸光轻闪,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两人进了正厅,拜过天地后,贺秋娘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喜房,只留晏澄洲一人与前来观礼的宾客相互敬酒。他脸上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一一敬过宾客们递过来的酒杯,几乎来者不拒。
一杯一杯的烈酒灌入肠中,烧得他浑身滚烫,全身的经络都热了起来。
他的心却是一片冰凉,仿佛一夜之间死了几千次。他甚至觉得,原先的那个自己已经悄然逝,灵魂都化为虚无,而现在寄居在他壳子里的,是一个他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十九岁的晏澄洲死在了这日。
嘉宁帝和贺衍,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晏守川所遭受的,晏家所遭受的,他定会千倍、万倍地加诸于仇敌身上。
既是血债,必以血偿。
天地为证。
第75章 婆娑寸心(一)如果这世道对我不公,……
听完晏澄洲的一番话,秦淮月的脊背陡然生出一阵恶寒,一口浊气憋在胸腔里,艰涩、酸楚,喘不过气。
上方的男人满眼是泪,撑在榻上的双臂不住地颤抖。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颌线滑落,啪嗒一声,落在秦淮月的脸上。
他眼眶发潮,咬着牙一字一顿:“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一个霍邈,一个忘恩负义的卑劣小人,要赔上我晏家满门的性命……我好恨!真的好恨……如果要害我们,为什么不拔剑直接捅我们两刀?那样倒还痛快些。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晏守川的善心……”
“晏守川,我伯父,他为江嵩卖了一辈子的命!可江嵩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他下旨诛了我晏家满门!”
“金吾卫杀了我爹,杀了我娘,杀了那么多人,还有祖母、安哥儿……安哥儿那么小,他才五岁呀……”
“秦淮月,你说,我难道不该愤怒,不该憎恨吗?”
听着他声声泣血的控诉,秦淮月的心一阵阵地打颤,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晏守川傻,所以他才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而我晏筠,才不会跟他一样傻!”
他咬紧了后槽牙,布满血丝的眼底渗着滔天的不甘和怨恨:
“如果这世道对我不公,那我就将这世道,捅出个窟窿来!”
他说着说着,一股血腥味儿一下子从胸腔蔓延进了肺腑,引出喉咙里一阵嗽意。他勉强定下声音,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晏澄洲跪直了身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黯淡的眸光渐渐涣散,一滴血泪竟从他的左眼淌了出来。
那滴泪沿着他的颧骨滑落,停在那颗朱砂泪痣上。
晏澄洲的眼泪一但决了堤,便再也抑制不住。他跪在榻上,哭得浑身颤抖,像个茫然无助的孩子。
忽然,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泪。
他身子一颤,微微睁开了眼。
“哥哥,你别哭了。”
小姑娘嗫嚅着,轻柔的指尖摩挲着那颗殷红的泪痣,动作小心翼翼。她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眼,朱唇紧紧抿着,似乎有一些紧张。
晏澄洲的喉咙微滚,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她。
小姑娘支起身子,下巴仰了起来,甜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唇。
她费力地撬开他的齿关,带着讨好的意味,舌尖试探性地往里钻。
晏澄洲的呼吸骤然沉重。
下一刻,他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勺,霸道的唇舌重重碾压下来,半点不容她抗拒。
男人铁铸般的双臂紧紧缠上她的腰肢,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秦淮月的唇瓣被他吻得发麻,在他强势的攻势下渐渐泄了力气。她闭上眼睛,全凭本能地回应他的亲吻。
晏澄洲抱紧了她,薄唇翕动,在她耳畔喃喃道:“月儿,小月儿……好妹妹,我的好妹妹……”他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蛊惑自己:
“小月儿,晏家没了,我爹娘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晏澄洲深深吻住她,“不要跟顾云凌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秦淮月眼中噙着泪花,抱紧了他的脖子,“我不走,我不走……我陪着哥哥,永远陪着哥哥。”
晏澄洲弯了眉眼,不由得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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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迅速,又值春日,随着京郊西山外一声清越的鹤鸣,上京沉积多日的皑雪终于在这一日化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