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穿着龙袍的戏子尖声道:“幸登大宝已五载,夙夜难寐心凄惶,可怜我孤孤恓恓一空囊。忍看那山河颓,宫闱荒,又往何人诉衷肠!”
还没等他唱完,那身着蟒袍的戏子便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整个提溜起来,吼道:“说甚么气短心慌,扮甚么可怜模样!何不如早把銮座让!”
说罢,手中宝剑一轮,就架到“皇帝”脖子上,作势要抹下去。
秦淮月看懂了,这戏就是在影射贺衍跋扈,仗势欺主,企图弑君自立。
千钧一发间,那扮演晏澄洲的戏子一个箭步上前,抱住那人的胳膊,苦苦哀求:“且将这宝剑解,恩怨放,将军秉性本纯良,做甚么弄得个剑拔弩张,刀刃相向!”
那扮演贺衍的戏子捂住胸脯,仍是满脸怒容,尖溜溜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梭子:“休要拦我!”
唱到一半,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凄怆,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台下众人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是演的,还是真的难受。
扮演晏澄洲的戏子往他胸口踹了一脚,扶起地上的皇帝,怒道:“好个佞臣也呵!忝颜窃取御座
,落得个贻笑大方。”
扮演贺衍的戏子大叫一声,夸张地一头倒在地上,又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台。
看到这一幕,台下众人眉开眼笑,纷纷拍手叫好。
秦淮月不禁在心里发笑。
这出戏也不晓得是谁编排的,专门拍晏澄洲的马屁,竟把他塑造成一个忠君爱国,正气凛然的忠臣。还顺带嘲讽了一下贺衍身子病弱,有篡位的心,没篡位的命,到最后反而弄巧成拙。
秦淮月捂着嘴笑,这时,台上那扮演皇帝的伶人一愣,指着她道:“找着了!找着了!这就是侯爷要找的姑娘!”
秦淮月大惊失色,扔下篮子便跑。
坏了!
他们竟然是晏澄洲的人!
那几个伶人会武,见她逃跑,连忙纵身跃下戏台,脚下暗使轻功,向秦淮月追去。
闹出这般动静,台下围观的人吓得惊叫连连,你推我搡,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
秦淮月此刻恨不得生出双翼,眼看那几人就要追上来了,她心里越发紧张,脚下一趔趄,狠狠摔倒在地,篮子里的羊肉也洒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厚厚一层灰。
几个伶人追了上来:“姑娘,原来你竟在这里,叫我们好找。还是快些跟我们回去,侯爷等不急要见姑娘呢。”
秦淮月脑中一片茫然。
完了。
她逃不掉了。
扮演皇帝的伶人微笑着朝她伸手,“姑娘别害怕,我们都是侯爷的人,侯爷把姑娘放在心尖儿上,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伤了姑娘。姑娘跟我们回去,我们也好跟侯爷交代。”
怎么办?
秦淮月咬着唇,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她正僵在原地,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大喝道:“你邵爷爷来也!”
几个伶人脸色微变,后退一步。
那人从袖中掏出个物什,往地上一砸,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一股浓浓的白眼顷刻将几人罩住。
秦淮月坐在地上发愣,那人噔噔跑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来人竟是邵昀。
邵昀一脸恨铁不成钢,索性把秦淮月打横抱起,足下运力,轻飘飘地攀上了屋檐,抱着她向巷子深处跑去。
待到将几个伶人彻底甩开,邵昀才放心地往香云寺的方向赶。
两人到了山脚,邵昀将秦淮月放下,没好气地瞪着她:“你搞什么?怎么把靖远侯的人给招来了!?下山这么久不回来,要不是顾云凌那个家伙担心你,叫我下来找,你这会儿就该被靖远侯关回府里了!”
“我……”
秦淮月哽住,眼中闪出些泪花来:“对不起……”
邵昀素来怜香惜玉,见秦淮月哭了,怒气稍稍歇下去几分,也不好继续向她发难。他紧绷着一张脸,摆摆手道:“算了,懒得跟你计较。靖远侯的人发现了你,肯定会再来此处搜寻。那些人就跟疯狗似的,咬到肉就不肯松口。要是他们顺藤摸瓜,查到我们躲在此处——”
“对不起。”秦淮月红着眼,嗫嚅着说,“这几个月,你们照顾我良多,我不该连累你们的。你放心好了,我这就下山去,跟那几个人回侯府,他们便不会再来找事了。”
邵昀气得脸色铁青:“你说的什么屁话呢!我堂堂武将,把你一个女子推出去顶事儿,我在后头当王八乌龟?说出去丢死人!”
“你别想一个人下山,这就跟我回庙里去!同顾云凌商量商量,看这事儿怎么个办法。就算你要走,那也得顾云凌同意了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