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麦知道她没睡，只是自己这个问题太犀利了，犀利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你今天留下来的目的是算旧账的，那你趁早走。”几秒后，宋女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意。
话音落下，被套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猛地翻过身去，将整个后背对着周麦，动作大得连枕边的发丝都跟着颤动。
周麦侧过头，看着宋女士的后脑勺：“我没想和你算旧账，我是想和你和解。”
“你只要平时多听我的话一点，咱俩之间就没什么仇可解的。”她刻意把“一点”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那不可能，明明很多事情你说的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又不是你的宠物，你说往东，我就绝不往西，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的。”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年龄小，阅历不足，眼界也不够宽阔，只能看见当下的弊与利，而你妈我是以过来人的经验给你指引，懂吗？”
“说得真好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指引的那条路，我压根儿就不想走？”
“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腻了，想找点刺激。”
“我就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一个真正的独立个体来看待！尊重我的想法，相信我有解决事情的能力，而不是事事都必须按照你的想法来，我是人，我又不是玩偶。”
母女俩一人一句，将气氛推向白热化，就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行——”最后，宋女士选择“举手投降”：“反正现在你也结婚了，我也懒得管你了，你以后爱怎么样怎么样，别跟我说，我也不关心。”
又是这句话。
从小到大，每次宋女士讲理讲不过自己的时候，她就会拿这句话来威胁人。
可能周麦都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心里毫无波澜，没有生气，更没有难过。
她只是吃沉默片刻后，轻声问：“妈，你爱我吗？”
“净废话，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还真有。”
“那也是少数。”宋明华动了动腿，不肯承认：“你可以说我脾气不好，说咱俩合不来，但你不能说我不爱你，要不然我这么多年在外面辛辛苦苦的赚钱，又当爹又当妈，到底是为了谁？”
“那你明明爱我，我也爱你，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还是吵来吵去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从小那么乖巧的女儿现在去哪儿了呢，怎么都快三十岁了，反而开始玩叛逆了。”
周麦听后，直摇头，发丝摩擦着枕套发出细碎的声响：“算了，我发现咱俩考虑问题压根儿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和你说西，你说我养鸡，就这样吧，我也不纠结吵不吵架这个问题了，小半辈子都已经过来了，剩下的日子就凑合过吧。”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说完，便翻过身去，只留给宋明华一个倔强的背影，“睡觉。”
“睡觉就睡觉。”宋明华的语气明显软了几分，方才那句“我也爱你”还在她心头荡着余温。
她故意用屁股顶了顶周麦的后腰，“你过去点，别撅着个大屁股占我地方。”
周麦：“我再往床边挪就要掉下去了！”
宋明华：“你自找的，我就说你没必要留下吧？！回你的CBD大平层睡大床多好，非得来我的这套老房子挤。”
“......”周麦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我明天起来就回去。”
说完，手机屏幕亮起，她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凌晨了。
宋明华：“六点，让我女婿定个闹钟，六点就来接你，顺便给我带份早饭。”
周麦：“想得美。”
她划开手机屏幕，微信图标右上角醒目地标着红点。
点进去，章向程的头像静静躺在对话框最上方，十七分钟之前，他给自己发了一张图片，配着简短的三个字：【不习惯。】
周麦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才点开那张照片。
她用两指放大图片，画面逐渐清晰，才看清是从章向程惯睡的那侧拍摄的另一边空荡荡的床铺。
她在黑夜中，微微勾起唇角：【明天就回去。】
章向程的回复很快：【和妈妈聊开了？】
【太开了，已经有点崩了。】
【需要我救驾吗？现在开车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你快睡吧。】
【行，明早不用让妈做早饭，我买点带过去。】
【你现在喊妈喊得越来越顺嘴了。】
消息发出去后，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闪又消失。
周麦盯着对话框，三十秒过去了，对话框依然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