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射下利箭, 射杀了百余人, 暂时逼退想要用血肉之躯撞城门的百姓。
有人丢了性命, 有人头破血流,也有怕死的人偷偷躲在后面。
算上夫郎肚子里的孩子,李大柱有一家四口,和相熟的人聚在一处互相照应着。
那夫郎悄悄塞给他一个面疙瘩,李大柱又推了回去。
两县之人逃命都带了口粮,现如今倒也没到缺吃的地步, 只是往后如何还不得知, 吃食是立命的根本, 都是紧紧裤腰不敢多吃。
就算怀里揣着米面,城门前清汤寡水的“粥”还是被人抢空。
有人来通告,说这次涌城门该他了。
李大柱忙点头如捣蒜的应着, 说再和夫郎说几句话。
等人走后,大着肚子抱着孩子的夫郎吓出眼泪:“大柱,莫去。”
李大柱压低声音道:“不去不行,人家为求活命往前冲,我这不去就是叛徒,除非咱们一家回云丰县去。”
“那就回去。”
李大柱迟疑:“那咱再看看,别怕,我跑慢点。”
家人托付在后面,李大柱找了个棍子,跟着往前走,他答应了夫郎跑慢点,可这人挤人,他不动后面的人就已经涌着他往前了,慢了还没到城门就被人踩死了。
临近城门,有人壮胆喊:“我们要进城,我们要活着...我们爹娘妻儿要活着......”
李大柱跟着喊:“活着,我夫郎孩子要活着......”
他一辈子没来过封洛府,听说繁华极了,原想着和夫郎好好卖面,到时候攒了银钱,夫郎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了,一家四口坐上马车,好好的来逛逛,见见世面。
他还和自家夫郎玩笑说,听说封洛府的城墙又高又厚,城门也比宁安县厚很多,到时候领着他摸摸城墙根,摸摸城门钉。
只是未曾想过,封洛府是来了,繁华不繁华却未见过,城门也摸不了,只能用头去撞。
一人一音,喊的杂乱,可听起来却能震动天上浮云,城楼上的箭又对了下来,那掷石头的勺子也对了下来,似是最后的威慑,若在妄动,就不要再祈求他们手下留情。
李大柱骤然停住脚,他无父母帮衬,他大儿四岁,夫郎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想死,他死了夫郎可怎么活。
如他一般停住脚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吼着他们怕死,有人推着他们往前,有人终是怕的承受不住,转身往回跑。
乱了,终究是乱了...
再一次乱了。
忽而,城门开启,一辆马车疾驰而出,随后那城门快速合拢,好似慢一息就能溜进去一个害虫一般的百姓。
一清瘦哥儿立在鞍座位,胳膊死死抱住马车框。
他容貌倾城如日月,此刻却只有狼狈不堪。
他声嘶力竭的高喊:“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我是宁安县情痴夫郎彦遥,我夫君耿耀正在宁安县守护城池百姓。”
借说书先生的《回生传》,两县百姓无人不知道他和耿耀名号,哪怕没看过戏,也知道名字。
待四周安静下来,他才喊后面的话。
“两县二十万百姓,封洛府城装不下,男儿若回县城守着,爹娘妻儿夫郎可留此处。”
他还想把这话喊两遍,赶车的耿武先一步开了嗓。
人群骚动,这话一点点往后传。
城楼之上唰的两声,犹如遮天蔽日般的暗了下,仰头看,是左右两侧重甲士兵高竖两面黑布红字的旗帜。
那旗帜被风吹的哗哗作响,李大柱都不知道今日风竟然如此大。
黑旗上各有三个大字,用红笔书写的。
李大柱不认识字,但听到了身边人说,一面是宁安县,一面是云丰县。
宁安县啊,他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融入他血液的地方,此刻红的那么鲜艳,让人一瞧就心窝发暖。
“大家听我说……”
谁不为父母妻儿夫郎活着,是软肋是盔甲,彦遥许了他们父母妻儿夫郎的活命,也就稳住了人,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可是不行……耿耀还在宁安县,守着那个空城。
城楼上,所站之人大多官服锦衣。
把人全放进城是绝无可能的事,彦遥给的法子就是,男儿回去,老弱幼小留下。
其中有孕者和五岁以下的孩子可入城。
当然,不愿孩子进城也可,如此小的孩子,谁也不愿送到看不见的地方。
有孕者进城知府未曾多说,但孩子进城一事,彦遥颇费了一番口舌。
自己会吃喝的孩子还好,那婴孩谁人照顾,麻烦至极。
彦遥一力担了下来,只需知府安排一处地方,再允他从城外带些有奶的妇人和哥儿进来,其他绝不麻烦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