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山,后有虎。
贾想撑着陈乐行的肩膀,左手筋脉断尽,血印传来的负面反应还在不断扩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往前,寨民一副末日丧尸的病态感,只恐自己会被他们撕咬成碎片。
往后,金蚊子从老巢里蜂拥而出,一不小心就落得同陈乐行被控制的下场。
别说去寻找祝千龄,贾想都要自身难保了。
“陈师兄——”
蓦然,隗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贾想抽回思绪,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吊脚楼的窗口大开,隗嘉上半身越过窗棂,手中挥着一个木筒。
借着月光,贾想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是宓娥娘娘尊前摆放的抽签筒,竹签正在筒中□□攒动。
只见隗嘉呐喊:“神龛——”
相隔尚远,隗嘉的声线本就偏低沉,这一喊便破了尾音,生生捅穿夜幕,颇有些刺耳。
但奇的是,面对这道震耳欲聋的呐喊,寨民们并未将目光挪开,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贾想,越靠越近。
缥缈的呢喃声逐渐清晰,虚无地浮在半空。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违背宓娥娘娘者,死。”
贾想仿佛置身于寺庙中,木头被火烧得噼啪声有如木鱼嗵声,虚空中的呢喃似千百个入定的和尚,咪咪牟牟地朗诵经文,听得贾想脑袋空空,灵魂如得洗礼。
在这片诵经声中,贾想灵光乍现。
“那个卜罗,”贾想眼前闪过昏迷前卜罗那抹半弯的嘴角,脊背微微发毛,“说了些什么?”
陈乐行如实回复:“夜间不可窜门访客,不可外出,不可开窗,若非不得已,需得请示宓娥娘娘。”
贾想定下心神,道:“我们要回去寻求宓娥娘娘的首肯。”
陈乐行瞪大双眼:“公子,可金蚊子实在是太多……”
贾想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没有退路了,只能杀进去。”
这句话实在是盛气逼人,陈乐行惊讶地看向贾想,对方的银白长发被火光披上一层毛茸茸的暖光,隐在夜色中的眼睫如羽翼颤抖,半遮半掩的眼神却比火光还要灼人。
诚然,公子想的修为在同辈中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一层。陈乐行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时,与同修打好关系的话术中,最有用的一条便是吐槽素未谋面的公子想。
他的同修大吐苦水道,他们几乎都被师长拿去和公子想比较过,公子想在仞州他们这一辈里,属于神话级人物。
与之扬名远近的,还有公子想捉摸不透的性情,以及令人发指的残暴作风。
但北川皇室是出了名的违反常伦礼教,陈乐行的师尊透露过——闻人想的荒谬程度在北川皇室中排名,估计连尾巴也够不上,难得遇见一个如此乖巧的北川质子,仞州高层对其所作所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非自魔窟封印以来,四境要将每一任守护封印的传人送往仞州潜心修炼,他们还接触不了此等人物。
名为质子,实为天之骄子。
陈乐行初见公子想,是惊为天人的。
公子想雍容华贵,不苟言笑,厌世感呼之欲出,不似传闻中嗜血的恶鬼形象。
身份再怎么尊贵,质子这个称呼,还是带着几分侮辱的味道,素闻历代北川质子对此无不厌烦。
故而,仞州诸位常唤其公子某,而非某公子。
但公子想与前人不同,他淡漠得很,连头一次面见祝踏歌,都不把人放在眼里。
恰逢彼时,祝千龄被他计划渡出,陈乐行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下家,就是公子想。
不负陈乐行所望,公子想不仅没有对祝千龄痛下杀手,且对祝千龄容忍度极高。
陈乐行一度怀疑公子想被换了核,天天拿着走样的不死人图腾在他眼前晃悠。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公子想不在乎。
可面前这般作态的公子想,又颠覆了他的猜想。
见陈乐行缄默不言,寨民像立志吃脑花的僵尸一样,动作齐整地朝着他们缓慢靠近,贾想不愿再蹉跎时间。
他沉声道:“你能吸纳灵力吗?”
许是被金蚊子好好照顾了一番,陈乐行本该堵塞的灵脉有所松动。
“可以。”
“传给我。”
随后,贾想不等陈乐行做出回应,将木门一关,栓上横条,一脚踹开朝他扑来张口就咬的金蚊子,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看多了这些挂着半永久口水的面孔,贾想觉得金蚊子长得还挺可爱,遂踹得更用力了。
由灵力点起的火具有识性,只烧诡物,整座吊脚楼被点燃,其含义不言而喻。
熊熊烈火中,陈乐行凝聚注意,调取灵力,输送到贾想的筋脉中,才发现贾想竟将自己整条左臂的筋脉碾断,心里不由得萌生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