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
闻人辞喊出这个字,心中悲凉地等待着祝千龄的回复,他不敢信祝千龄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称呼。
当一件物品被冠以某个名姓,它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祝千龄呢?
祂呢?
狂乱的风中,闻人辞听到一声若即若离的叹息。
祂说:“我在。”
祝千龄的身影化为一缕红烟,以缥缈的姿容融入山水之间,成为天与地的一部分,拥抱着这个被祂所创造,却处处憎恨着自己的荒诞世界。
闻人辞跌跌撞撞。
眼前骤然被撕开一道裂缝,一扇远离虚拟的门在幕布后敞开它的面具。
自此,天地重合,上下一红。
第98章
没有时间流逝, 亦无空间的概念。
闻人辞摸索着前方,在无边的黏稠黑暗中飘荡,偶尔有绒绒光点击中他的眉心, 所见的亦不过是久远的往事。
他数不清自己来到这座空间流浪了多少次, 每每回顾自己的前尘,那些在高楼大厦中的安逸日子早已变得模糊不堪,反倒是在风雪中度过的九死一生教闻人辞刻骨铭心。
不过有一段记忆倒是让闻人辞微微侧目——
他伸出手,捧住那一颗微弱的光芒,细碎的记忆逐渐涌上脑海, 闻人辞惊诧地发觉, 这颗光点竟不是他的记忆。
是祂的记忆。
祂的目光很散漫, 偌大的图景在视野中找不到一处焦点, 仿若长长远山,揉乱山云,只知其间青蓝。
就是这般模糊的光景中,闻人辞清楚地看到一个渺小的人影,亦或是他并不渺小, 只是放置在这等陈旧的风景中,这道人影恍若一道突兀的划痕, 扎破山水。
水从天顶颓倒,只是为了比拟此人通身的花白色泽,闻人辞看见自己同身侧人侃侃而谈, 银发比银河还要灼。
闻人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何时期的往事,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来到了魔窟, 身体却因无法容纳洪荒灵气,从而结晶化,死无全尸。
这一世的他特别悲惨, 又尤其幸运,这一世的他与志同道合之人亲密无间,这一世的他从地牢中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可是……
北川的众叛亲离给顺风顺水的闻人辞沉重的打击,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了解这个世界魔窟封印虚伪的本质,便被流言蜚语的浪潮急匆匆推搡着,见着被长老会勘破隐藏而受到制约的祝千龄,闻人辞毅然决然地来到了魔窟面前。
没有绝对实力的加成,亦无多年尘世的沉淀,闻人辞来到魔窟中时很快失去了生命,再次醒来,轮回早早在背后推了一把。
来到魔窟的路途中时,客观上讲,闻人辞很狼狈,并不似祂眼中这般光彩夺人,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闻人辞跟随着祂的视角,捡起破碎的魂魄,拼拼凑凑,来到了另一间熟悉的住所。
贾想从臂弯中抬起头,他留着长及肩头的黑发,鼻梁上还歪歪扭扭地架着无框眼镜,眉眼困倦疲惫,却条件反射地跑到记录仪旁,企图获取在他这一段短暂睡眠中实验体的数据变化。
原来神明跟着他来到过这个平庸的世界。
闻人辞面部颇为发热,这个世界的他不修边幅,成日穿着宽大的白大褂,行走在行政楼与实验楼之间,三点一线,不爱与人社交,也并无众星捧月的风光。
虽然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可硕大的黑眼圈与总是下撇的嘴角,给贾想带来一圈颓废社畜的老头感。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图方便而不计形象的举措。
然而,闻人辞的喉结轻颤,发出一声释然的轻笑。
他蓦然反应过来,是祂笑了。
见到贾想这幅鬼样子,祂竟是笑了起来,轻松的,自然的,带着些许希冀的。
如此愉悦,如此欢欣。
难怪在幻境中,祂熟知现代的生活轨迹,能给原住民们安插各种不存在的记忆,将他们装饰成穿越者。
可为何这些穿越者要如此迫害祝千龄?祂对自己就要那般狠心吗?
亦或是说,祂在逃避?
闻人辞掠过现代的景象,想要快些走到尽头,去面见他的神明。
耳畔,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在无边寂静中擂动,闻人辞很清楚这一份单调的声音所求为何,尚未重逢,他便要控制不住地心动起来。
过往的记忆还在裹挟着他,把地牢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抱在怀中,将祝千龄护在怀中躲避着皇军的追杀,揪住半夜三更跑去后厨偷食的祝千龄……
桩桩件件,生生世世。
直到,闻人辞看见了他正所经的一世,没有祝千龄存在的一世。
他躲过了祝踏歌与闻人曲的阴谋,在仞州结交了诸多好友,他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他们红衣怒马看尽仞州,故而闻人辞早早便意识到诸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