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长度,骨骼大小,身材比例,几乎是复制黏贴般。
就是如此,无言的恐惧感攀上二人心头,一个更深的疑虑浮现——这个人是谁?
贾想转头看向深谷尽头的黑点,也许走到最深处,走到山穷水尽之时,一切都会被揭晓。
可灵脉的疼痛是货真价实的,他疑心自己的灵脉就要被灵力同化,化作僵硬的结晶,穿透体表,最后像北川哭洞中绝望的矿工们一般死去。
能走到尽头吗?贾想不清楚,可他心中却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只要往前走,走到可以停歇的地方,一切疑虑终将解散。
咬咬牙,贾想迈开步伐,前行。
凝滞的冷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深埋地底的、结晶腐朽的潮湿气味,贾想抬眸仰望天空,深红天际如同沉睡的眼,云密密麻麻地遮盖着视线,深谷悠长神秘,贾想心中却莫名其妙地燃起了希冀。
萧敖没有咋咋呼呼的力气,他的灵脉本便是依靠灵晶才得到了医治,乍一来到原始之地,仿若回到母体般,他的感知似要被温热的潮湿融化,退回到生命最初的模样。
“难怪……”萧敖苦中作乐道,“先人要封印魔窟,就这浩然灵气,大家都要同归于尽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四境的灵气又是从何而来的?”贾想轻声问道。
闻言,萧敖不说话了,更加恐怖的念想浮出水面,他回想起四境的风光,人们或喜或苦的面容一一闪现,萧敖忽然觉得无比悲哀。
四境悲矣,仙人悲矣,凡人悲矣,众生悲矣。
他们没有再触碰岩壁,只是将手指虚悬着,感受着灵气在体内肆虐的痛意,足下的道路深浅不一,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先人的痛苦与怨恨中,可他们的心跳与呼吸仍然那么鲜明。
格外喧嚣。
贾想淡然地瞥见一路上见到的尸骨,大块大块不规则的晶面开始出现,折射着深处幽暗的光线,将通道勾勒成一个怪诞的轮廓。
这一具躯体没有了双腿,白骨从崎岖的断面中裸露,如同被折断的枯枝,从血肉中刺出。
右边这具躯体更是扭曲,脊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
左侧的躯体更为诡谲,他不似其他尸骨般模糊掉了头颅,他压根没有头颅,颈部的断口尤其利落干净,似是被人砍断了头颅。
贾想倏然停住了脚步,因为过度灵气的渲染,他的手臂已经无法动弹,可他还是吃力地举起手臂,摁在那具无头尸体上。
尸体虽没有头颅,但它似乎能够尖叫,能够哀嚎,猛烈的情绪倏忽间撞击着贾想的心神壁垒,贾想抚上自己的心口——极致的痛苦,瞬间的惊愕,以及永恒无尽头的绝望无力,还有丝丝缕缕的茫然。
无比熟悉的思绪。
这些复杂的思绪,贾想在北川中已然体验过无数次,他忽然顿悟到了什么,紧紧地盯着这一具尸体。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手掌印在结晶面上,与尸体的手掌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贾想似乎要无法呼吸,他回想起萧敖所说的梦境,这万千尸骸凝固成一种贾想不肯相认的错觉。
“你怎么啦?”萧敖痛得说话都在抽气。
贾想喉结滚动,声音涩得不似以往。
“这些尸体,好像……是我。”
萧敖愣在原地,发出一声茫然的鸭叫:“嘎?”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机械音刺入贾想的脑海中,剧烈的疼痛感让贾想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瞬间垮倒,他双膝跪地。
萧敖恐慌地喊叫着他的姓名,“闻人想”“闻人辞”轮换着叫,贾想心间无比烦躁,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些被抹除的面孔一个个朝他聚拢,空白淡漠无言,但贾想却感觉到无数悲哀痛恨的目光凝固在他的脊背上,压着贾想的神经。
一张张。
一扇扇。
一面面。
一双双。
哭的,笑的,都朝着贾想露出最原始的模样。
银白的色泽吞没了他,如同潮水,闸门紧闭,水在呼啸,贾想身心被淹没,窒息感扼住他的思绪,他只能呼吸,不能思考。
一思考,他就会想起北川冰雪,他就会想起西沙黄天,贾想再一闭眼,鼻尖又萦绕着苦涩的梅香。
一个从贾想顿悟开始就在叩问的刀尖抵住他的眉眼间,寒冷的光芒似乎在质问他——所以你抵达了魔窟就能改变一切吗?真理是给人看的,不是给人实践的,哪怕昭告全世界,祝千龄的苦难,闻人辞的挣扎,萧敖的报复,咎语山的慈悲心肠,可是灾难还是发生了。
无论贾想生死与否,苦难是不会动摇半分的。
他意识到着些尸骨的来源,贾想不愿相信,那道疼痛的机械音在躁动中化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