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再见祈天台,魔息已然浓郁得骇人,贾想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然深海中,浑身灵脉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
魔息引着风,掠过祈天台,一扇充述着不详的门横亘于前。
缝隙间渗出的魔息弥漫,隐隐夹杂着粘稠微光。
贾想深吸一口气,双掌抵住冰冷门板,猛然发力,门轴发出艰涩悠长的呻吟,仿佛在抗拒着外界的惊扰。
门启的刹那,贾想仿佛撞入了一座凝固的赤色深渊,一道洪流骤然奔涌而出,泼面而来,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身后侍从们的呼喊瞬间被斩断。
整个天地万籁俱寂,独余贾想一人。
魔息如活物般蔓延,迅速沿着地面攀爬,缠绕住贾想的脚踝,冰冷刺骨。他僵立着,身陷于诡异血潮中央,指尖到脊背俱是麻木的刺痛,周身皮肤仿佛也被魔息浸透,透出淡淡的微红。
唯有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闷而剧烈地撞击着耳膜与肋骨。
贾想扯了扯嘴角,忍耐着由内到外的疼痛。
可怖。
未知。
祈天台内部,巨大的空间被无声流动的红光浸透,宛如沉入凝固的血海深处。
贾想孤身一人立在中央,脚下是冰冷坚硬的石面,魔息顺着靴子向上缓慢攀爬,冰冷滑腻,悄然收紧。
这方寸之地已成囚笼,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声息,只余贾想一人,与这无孔不入、步步进逼的赤色寂静。
两年间,祈天台竟是发展到这等程度,贾想不敢想,届时真正镇压魔窟核心的仞州若是崩塌,四境将会陷入怎样的炼狱。
祝千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贾想头一回真切地感知到了恐慌,他盯着眼前的苍白长阶,一步步走了上去。
沉重的压迫感几乎令贾想窒息。
祈天台中央,封印阵法七零八落,不复以往,一方漩涡无声旋转着,深邃得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和西沙圆月祭典的场景点点重合。
仿若一颗沉默的瞳孔,凝视着贾想。
有一瞬间,贾想以为在与祝千龄对视。
不知为何,他很是抗拒踏入其中,可祝千龄三天杳无音信,贾想实在忧心。
他双眼一闭,一头扎入其中。
失重感骤然袭来,贾想的身体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攫住,瞬间没入了那片旋转的深红。
这份吸力意外地温柔,像是半梦半醒时,贾想感知到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眼前所有景象,或是魔息,或是长阶,如同破碎的琉璃般,骤然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虚无。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星辰日月,只有一片弥漫的、均匀的灰白,柔和地散发着光芒,照亮了这片无垠。
贾想很熟悉这片沉寂,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企图找到些许出路。
失败了。
贾想立在原地。
这里就是一处封闭的空间,如同未发育完整的胚胎般,贾想找不到任何出口。
彼时,陈乐行是如何把他送出去的?
贾想咬牙,在原地踱步须臾,灵光乍现。
他忙掏出兜中藏着的吊坠,黄色吊坠在此间竟也散发着微弱的光。
瘫在掌心中,吊坠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丝线如蚕丝被纺锤脱离,里面那颗小小的透明结晶显现。
它似是被这方混沌唤醒,竟是在贾想的手心中搏动起来。
贾想来不及思索,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心神凝聚其上,用力攥紧。
“嗡——”
强烈的波浪自掌心迸发,贾想猝不及防间被攥住了神智,一股无形的涟漪裹挟着他的思绪,迅速向四周扩散。
浓雾骤然被撕开一道裂口,乍现的白光如同破闸洪流奔涌而出,瞬间覆盖了贾想。
身体被一种奇异的、包裹一切的暖意吞没。
没有坠落感,没有失重感,或是说贾想迷失了一切感官。
他试图睁开眼,无数流泻的、沉淀的光点擦过他的脸颊,带来细微的、近乎幻觉的酥麻。
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被隔绝在外,只有一种奇异的、无声的流淌,仿佛时间本身在带着贾想移动。
不知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岁月。脚下猛地一实,是坚硬、粗糙的触感。
是土地吗?是枯枝吗?贾想不清楚,包裹周身的光无声地褪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一股带着湿润草木气息的风猛地灌入鼻腔,远处传来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划破了死寂,直直刺入耳膜。
眼皮外的光逐渐温和,贾想的视野逐渐恢复,他抬起头,一根狗尾巴草撩在贾想额头上,睫毛触及稍许,有些发痒。
“哎,想子,你醒啦?”
萧敖大喇喇的声音响起,狗尾巴草变成他那张傻兮兮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