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想指尖轻轻抚摸着云雀的尾羽,多年前潜藏在心的危机终于被人触动,然而触动的人却是他的好友萧敖,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是穿越者又如何呢?所有人再怎么努力,都要走上原著的既定道路。
闻人想会死于北川政变,萧敖会走上祝千龄的对立面,祝千龄会万劫不复。
萧敖知晓贾想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不愿再心软:“诡境结束,你把祝千龄交给我。”
贾想仍默不作声,掌心的云雀用头蹭了蹭他的指腹,有点痒,柔软的触感,像极了幼时朝他撒娇的祝千龄。
“如果我不愿意呢?”贾想轻声反驳。
二人行进的步伐随着话语落下,恰恰停靠在神殿内室之中。
奇异的蓝光惹得二人不约而同地抬首,望向神台。
神台上的神像裹着一层深色的布料,被咎言海轻轻平放,她双手紧握,站在那里。
咎言海身形高挑,她换上一身厚重的赭色长袍,袍子边缘绣着繁复的、仿佛流动沙痕般的银色纹路,月光渗透过神殿缝隙,清晰地勾勒出咎言海的侧影。
银辉之下,那身瘦影仿佛有暗光流转。
此刻,咎言海手中含着一捧流沙,正全神贯注地布阵。
萧敖呢喃:“这是……”
她的动作缓慢、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
手心细沙凝聚成一条线,她以沙为笔,以脚下洁净的沙地为纸,见贾想来到此地,也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
神殿中幽蓝火焰栩栩纷飞,贾想抬首,望了一眼天悬明月。
一轮遮天蔽地的圆月,被沙地托着,包裹着整座神殿。
月衣暗纹光彩涌动。
萧敖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贾想阻拦。
“你看地上。”贾想抬了抬下巴。
偌大的神殿,地面上撒着一条条白沙,每一点落下的位置都尤其巧妙,经过持沙者的深思熟虑,彼此呼应,放眼望去,一个巨大、复杂、充满美感的图案在二人眼中逐渐勾勒成形。
萧敖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纠结的心思越发缠绵,他盯着神台上的月衣,咬着唇。
“闻人想,”萧敖紧盯着贾想手心的云雀,“你当初为什么要收留祝千龄?”
问话一出,约莫是萧敖觉得自己也很荒诞,自嘲一笑:“你那么包庇他,咎语山怎么办?西沙怎么办?东岛怎么办?四境怎么办?”
月亮就在眼前,其身躯之庞大,朝着地面一点点碾压,蓝火被光亮照拂,有火点坠落,仿若月亮投在沙地里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众人。
又似是燃烧的余烬,精准地滴落在神殿中,烙印在银白沙地上。
贾想一时哑然,徒劳地张了张嘴。
灌入殿中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卷起咎言海长袍的下摆,吹动额前的碎发,但她的手稳如磐石。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古老的、属于这片沙海的祷词,只有她自己和这亘古的风沙能够听见。
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的沙砾在看不见的层面随之起舞。
咎言海蹙着眉,她手中的流沙殆尽,手腕沉稳一转,光点在神殿中静静燃烧,不扩散,不熄灭。
圆月祭典彻底展开。
事态发展至此,萧敖不忍再看神台,咎语山必死的结局就好似一条锋利的梗,横插在他与贾想之中,随着祭典逐渐成型。
“闻人想,你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贾想只是凝视着神台,理智告诉他祝千龄死去的确能终结一切,这亦是最初贾想收留祝千龄的考量之一。
然而……
贾想抬首。
与祝千龄主导的祭典不同,神台上形成的漩涡是深蓝如海的,温柔地托举着万物,沙粒飞舞,如梦似幻。
谁曾想,干涸、野蛮、黄沙遍野的西沙,竟是如此钟爱海水一般的蓝色。
咎言海动作骤然一顿,她举起双手,拥抱圆月,口中发出一声悠长、清越、穿透风沙的低吟,如同某种沙漠之鸟的孤鸣。
就似云雀鸣唱。
就在这一刹那,阵中所有光点猛地一亮,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与此同时,一道月华,自九天之上垂落,不偏不倚,精准地贯入漩涡之中。
整个祭典的中心,亮得令人无法直视。
目盲中,一声沉闷的坠落声响起。
咎言海惊愕的声音穿透白光:“放下月衣,你这是亵神!”
萧敖瞬间紧张起来,不顾阻拦,冲入白昼中。
第80章
这场圆月祭典所要镇守的月衣, 并不是咎语山。
待到白光散去,深蓝漩涡从神台扩散而开,海水从月光中涌来, 所见之处皆是沙与海。
他们看不见咎言海的身影, 神台上连月衣都不曾有,只有悬浮的光圈,在半空中钩织着一副被海蓝与沙白晕染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