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阴冷的眼神吞噬了她的探究,抱花侍女心间一紧,认出了那道潜伏在阴影里的人。
竟是她们口中议论的侧卧小主人。
两位侍女转头对视,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俩忙躬身道:“是我等不知天高地厚,自愿前去向管事求罚。”
雷青颔首,还想说些什么,那两名侍女便诚惶诚恐地抱着红梅退步,留下几瓣殷红,在雪地上尤其显目。
自己的训斥如此立竿见影,雷青颇有些得意,转过身,看见从阴影里走出的祝千龄,惊讶地张开嘴。
“千龄,还望你莫要怪罪那两位仙娥,她们也是道听途说。”他三步作两,凑到祝千龄跟前,真切地为那两位侍女求情。
祝千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许是被方才那番狎昵的流言蜚语破了心防,而面前此人又帮他解了围,祝千龄难得有了好脸色。
“多谢。”他彬彬有礼道。
雷青受宠若惊:“见到你暂且无事,我的心便也放下了。”
祝千龄挑眉:“暂且?”
雷青忧心道:“千龄,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他满脸担忧,似是诚心为祝千龄着想:“我还未与你说过公子想的事迹,你恐怕是不知公子想是何方神圣。”
脑海中隐隐幻听贾想如活鱼上岸乱蹦弹的心声,祝千龄虚心指教:“公子想他待如何?”
雷青语重心长:“公子想作为北川王室的正统嫡系,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北川王室都是个顶个的疯子,被他们宠出来的公子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天两头便有尸体从府中抬出,也只是来仞州收敛了些许,本质还是暴虐的主子。”
见祝千龄面色如古井无波,雷青打了个寒战,但想想对面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可怜少年郎,便按捺住心思。
他怯怯地朝主卧方向觑了一眼,咬牙直道:“若是等尔等身上的血咒解开,千龄,你的下场不比那些尸骨令人胆寒。”
“公子想第一个处决的就是您。”
寂静无声。
祝千龄只觉得这个结论无比地招笑,恐怕面前这位口口声声为他考虑的穿越者还不知道,他说的那位暴虐无度的公子想底下早就换了核。
如今的公子想,是一位能够把攻略对象晾了半个月、靠绕府两圈维系感情的奇人。
但比起雷青耍的小聪明,祝千龄更喜欢贾想干巴巴的表情下掩埋的笨拙。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祝千龄站了太久,声音变得冷涩。
雷青眼中闪过欣喜,道:“我可以带你离开。”
“于你而言,带走我有什么好处吗?”
雷青真挚:“这半个月以来,我早便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了呀!”
祝千龄一哽,抚平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惨笑道:“我这种人还能有朋友?若最后的时日能过得像现在这般衣食无忧,结局再凄惨,我也能接受。”
听见这番话,雷青慌神了,他指着那片被裁剪的梅花林,有些慌不择口:“难道,你愿意被人如此议论吗?”
殊不知,在他心间跳热锅的蚂蚁忠诚地把他的心声搬运给了祝千龄。
【既然如此,这小崽子要是真的这么想,我先前做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吗?】
【那我散播的那些话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吗?要是被查出来,我就要大难临头了。】
【今日,明明天时地利人和,可恶……可恶……】
焦虑、埋怨、复杂、卑鄙。
负面的情绪像是潮水般朝祝千龄涌来,雷青怨毒的声音频频,瞬间盖过他的思绪。
祝千龄好似在做梦,他梦回了过往单调的十年,他被生父丢在那座阴冷的牢狱中,终日与虫鼠作伴,三九天只能钻在稻草堆里取暖,在暗无天日里挨过一年又一年。
穿越者们视他为麻烦,即便脸上待他怜悯热切,心中的不满日益增多,在多日冒着风险为他雪中送炭后,感化值仍然无果,那些不满就会一股脑地爆发,像出山猛虎,将祝千龄的理智啃食殆尽。
冷着一张脸的贾想,倒比他们有温度多了。
祝千龄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那段娈/童言论的发布者在心中苦闷煎熬。
他试探性地软声道:“那你要如何带我走?”
雷青闻言一喜,道:“我这儿有一张符篆,能隐去我们的气息,可以趁此机会逃离。”
“这也太贵重了吧?”祝千龄心中一动。
雷青见他有所松动,正要加一把柴火,身后却响起一道威严的女声。
“你是何人?”
祝千龄被惊吓得打了个颤。
只见春半气势汹汹地疾步走来,母鸡护崽地将祝千龄挡在身后。
祝千龄才意识到,天边滚云翻卷,荡起了橙黄的暮色,他手中的红伞还未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