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去吃席,沾沾喜气。”与谢春酌同进翰林的吴阅一边轻轻跺脚,一边打趣。
殿内太冷了,阴寒逼人,他们的官服里面又不能穿太厚,以免臃肿难看,只好硬撑。
年纪大一些的老官员脸色都冻青了。
谢春酌也不多承让,他身体本就不太好,此时面色微微发青,唇色浅淡,站在不甚明亮的红柱旁,面白如纸,眉目偏又精致,乍一看像个死去已久的艳鬼,叫人不敢多看。
他对着吴阅笑了笑,说话间吐出一口热气,白雾似地飘散。
“定在七月,初夏。”
这个时间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只是时间太紧迫,嫁娶仓促。
“那么快。”几位听到这话的官员不免疑惑。
谢春酌面不改色:“丞相大人他们定下的婚期,说是良辰吉日,最好不过的好时辰。”
此话一出,官员们就不便多问了,问问谢春酌还行,谁有胆子去问丞相,你为什么要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看来是我们谢大人风姿过于出众,丞相生怕有人截胡,想着早早定下来。”
有一官员戏谑,挤眉弄眼地讲八卦,“我家隔壁……林侍郎家的女儿,谢大人可还记得?就是你那日高中状元朝你扔帕子,帕子还扔到你头上的那姑娘。”
官员不等众人追问,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说:“她当时一回去就闹着要让林侍郎去谢大人家提亲,结果没想到林侍郎一时矜持,没下手,想着派人先去谢大人老家打听一番。
结果没发现谢大人有什么不好的地儿,回来打算找喜婆私底下找谢大人时,才发现,嘿!谢大人已经和丞相府定亲了。”
官员说得眉飞色舞,“现在林小姐在家里闹呢,说林侍郎坏了她的姻缘,如果不嫁谢大人,她这辈子都不出嫁了,昨日半夜还闹上吊,我家上下都被这动静给被吵起来了。”
众人哗然,又不免窃笑,因着林侍郎是户部侍郎,明明掌管钱财,又自诩出身世家贵族,清高得很,平日里阴阳各官员铜臭味十足,庸俗。
朝中官员众多,但十之八九还是小门小户爬上来的,就靠着这点俸禄过日子,听到这话谁能不恼火?
林侍郎因着此事,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
有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不,家里出了点儿事,现在里里外外谁都在笑。
谢春酌倒是及时阻止道:“女儿家私事,还是少讲为妙。”
林侍郎惹人嫌,林小姐无辜,少女心事不该被耻笑。
那官员被打断,心下不喜,正准备阴阳对方一句,但话未开口,敲钟声骤然响起,上朝时辰到了。
众人收敛神情衣摆,肃容回到自己的位置规矩站好,开始等待。
当太监尖细的喊声拉长,响彻大殿时,众官员齐齐下跪,俯身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苍老疲惫的声音悠悠响起。
官员陆陆续续起身,随后便开启了这一天的朝事启奏。
谢春酌身为六品小官,位置靠后,几乎要到大殿门边,他身侧是红柱,遮挡些许身形,也遮住了寒风冷意。
他微微垂眸,听着官员们一一上奏,部分被驳回,部分交予丞相、内阁审批,还有一部分刚说出来便被不同流派的官员斥责反驳,最后二者、两个流派互相攻击争吵,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殿瞬间成了街市,口水横飞。
不多时,皇帝一声不耐的“好了!”,阻止了众官的吵闹。
争吵的官员当即下跪,“求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瞥向了身旁的贴身太监钱公公。
钱公公识趣,喊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不敢再吭声。
谢春酌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再上奏,让皇帝评理,因为皇帝是真的会杀人,而且是兵不血刃地杀人。
犹记上月尾,有一官员怒斥皇帝身边的钱公公奸佞,又骂某个二品官员私下进奉给皇帝珍奇异宝,甚至骂了静谭身为国师不劝导皇帝勤政,导致皇帝对上朝不上心,放权给内阁,怕以后国生祸端。
皇帝当场暴怒,要将其拖下去斩首,但最后不知为何,看着官员古怪地笑了,不仅阻止了禁卫军把官员拖走,还赏赐了官员一样物品。
谢春酌本以为这是私下敲打,结果翌日,那官员没来上朝。
他心中疑惑,问询官员,却没人敢对他言语,最后还是吴阅在下朝后跟他说,那官员在头天晚上就死了。
死在自家院落中,四肢、头颅被割下扔至一旁,躯体掉落至井中,而动手杀人者竟然是与官员恩爱非凡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