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变成了这样,明明是合作,是利益,是情欲趋使,为什么现在要作出这番情态。
为什么要得那么多!
就像是柳夔,他明明没有戴那串静谭送的佛珠,为什么不对他动手,为什么不杀了他?!
为什么——!?
是想要他愧疚吗?
不可能!他不可能愧疚——!
这一切,要怪就怪他们蠢!怪他们咎由自取——!
轰隆——!
惊雷涌动,乌云密布,白光于云层之中炸开,将天地照亮,又只短短一瞬,尽数收敛,一切恢复原样,唯有雨水铺天盖地袭来,仿佛要将一切都淹没。
在这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谢春酌悚然一惊,不受控制地回头望去。
殿外已被雨水包裹,迷蒙,看不清天色。
“大人,请认真答题。”小太监发现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站在他旁边,低声提醒。
谢春酌回神,发觉自己的失误,对着小太监颔首,点头道谢,随后想要继续转过身答题时,又意外与季听松对上视线。
不,不是意外,因为这人一直在看着他。
或许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季听松讥讽一笑,薄唇微张:舍不得?
舍不得谁?
他没有舍不得!
谢春酌漠然收回视线,转身重新坐好,拿起毛笔,低头继续答题。
只是他的思绪,一直漂浮在外面,没有回来……
今天是柳夔的渡劫之日,他……挣脱禁锢,回到木李村了吗?
柳夔,真的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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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仙,真的是恶妖吗?”
薄雾般的雨水朦胧下,木李村如被笼罩在烟雨当中。
众村民或持伞,或戴帽,静静地看着面前堆积成小山的神龛,有一个手中捧着神龛,不忍扔下去的村民,哀求地看向村长。
“它庇护了我们上百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它看着长大、成人、生子的,它怎么会害我们呢?我们、我们……我们遇到了什么事都会求它,它都会帮我们啊!”
村长苍老的面上布满皱纹,沟壑深深,阴雨之下,双眼混浊,如地面被雨水打湿、又被人踩踏的泥水潭。
他沉默地看着村民,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锦衣公子,以及对方身边的侍从、官府小吏、和尚,浩浩荡荡几十人。
今日之事,若一松口,柳仙必然道法有损,更甚至,尸骨无存,消毁于天地之间,可不松口,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能做什么呢?
况且,柳仙是真的做错事了啊!它怎么能让他人顶替木李村后代的身份,还意图谋杀呢?!这是为了什么啊!?
这是为什么啊!
想到谢春酌,村长心如刀绞,他不由张开嘴,弯下腰,枯树般的五指抓紧胸口,企图缓解疼痛,耳鸣之间,他听见村民和他的妻子、子女孙儿惊慌失措的叫声。
他们七手八脚地来搀扶他,想让他回屋里歇息。
可他怎么能走呢!事情还没解决呢!
村长大口大口喘气,待胸口绞痛之意稍缓,便强忍着疼痛,抬起手,拒绝其他人的劝说担忧,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向前方的锦衣公子。
对方原本眉头蹙起,一直看向以前谢春酌居住的房屋,现在却因为他的行动而朝他看来。
“你还不相信吗?”锦衣公子问。
村长勉强撑着身体,脊背挺直地站在对方面前,维持着尊严。
“……老朽、草民不是不相信,只是……单单这一事,还不至于让我们弃柳仙于不顾,彻底抛弃他……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它一个人的错……谢……”
说到这里,村长眼中闪过痛楚,但仍强作镇定:“谢春酌明知错柳仙之错,却选择隐瞒,助纣为虐……害了季哥儿……柳仙罪不至此……”
“如果是柳夔胁迫谢春酌的呢?”魏琮打断村长的话。
村长一怔。
魏琮微微一笑,对着身旁人伸手,对方便递给他一封信,信封表面涂抹了特殊的香料,又有风雨侵染,显然是用特殊方法,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
他把这封信递给了村长。
村长颤颤巍巍地接过,打开信封……他是识字的,混浊的眼球颤动,将信上的一字一句,仔仔细细、不差分毫地看个清楚。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哽咽,最后趋于平静。
魏琮看着他收敛好情绪,又见他眼底犹豫仍未散去,心下讥讽:不知这条蛇居然还如此得人心。
是也是也,千百年间的庇护,如何能不得人心呢?不得人心,又如何能渡劫成仙呢?
在对方把信递回的刹那,魏琮弯腰,凑到村长耳边,低声道:“你可知,他胁迫谢春酌做了什么?”
“当真仅仅只是,觉得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