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神色释然,她扫了眼自己的女儿带笑,松了口气似地,再对王重五也露出了和煦来。
四人心思各异的吃了顿饭。
饭后,张巧兰给张小娘捶腿,同时又跟启明唠嗑着有的没的,王重五照例低眉顺眼地收拾碗筷洗碗。
小孩多心听着,启明一如既往,跟她们也聊得很投机,似乎他待自己也没什么多特别。
“明公子不喜欢今晚的鱼吗?让你见笑了,我们家一惯是重五做饭,他个小孩子没什么手艺,味道是次了点,你多担待。”张氏笑道。
“巧兰姑娘不近庖厨是不喜欢吗?”启明提问。
“哈哈,我家姑娘学那些下人的手脚做什么。”张氏说得轻巧简单,她从没把王重五当人看。
“重五他娘是我的陪房丫鬟。唉…说起来这孩子真是个灾星,他娘生了他就疯了,连带着我们母女也被老爷冷落。他么,也是个笨的,干活老是偷懒不说,小时候手脚还不干净。也就是我心善,念在主仆情分上收留他母子俩,若换作了旁人,早把这对吃白饭的打出去了。”
王重五听着,鼻头一酸,眼泪汪汪地盈了上来。他吸了吸鼻子,忍着情绪心里难过。
“没呢娘,他跟他那傻娘还占我们一个屋呢。”张巧兰在一旁咯咯地笑得天真。
“哦…为何还非要养活他娘呢?”启明嗓音淡淡,“这般活着,与畜牲何异,还不如死了。”
王重五耳朵清明,得连他都如此说,眼泪更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咬着嘴唇为了不出声音,哭得几乎肩膀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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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星高挂,王重五给启明铺好了床。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练如何用筷子,心里倍感自己可笑,把打算给他编草鞋的心思都给一股脑扔了。
这是神仙,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真正地共情理解自己。
王重五收拾好了,正准备出门自个去睡厨房。
“慢着。”启明突声,王重五还以为他会让自己留下来,却听得他嗓音冷淡地吩咐道:“去水缸里把我的剑鞘捞出来。”
呸——
王重五心里骂他,却不敢说出来。
他乖乖照做,去厨房顺便把麻绳给扔了余热的炕里烧成了灰,再然拿了剑鞘出来搁桌子上。
启明继续练筷子,但分明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他头也不抬,问:“你哭什么?”
他怎么知道?王重五抹了抹眼睛,心说难道很明显,可自己每次哭过后张小娘她们根本看不出来。
“没什么。”王重五说着又要出门。
启明看他,有点费解,问:“去哪儿?你小娘同意你睡这间屋子。”
“我不想跟你一起睡。”王重五气闷闷地怼了他一句,但脚步没动,猜测他可能会说点什么哄自己。
“好吧,那我变成剑。”启明嗖地飞了回剑鞘,“你睡床吧,我不需要。厨房多冷,本来这屋子就是腾给你睡的。”
这人…这剑,太气人了。
王重五冲过去一把把他拔了出来,颤着下巴委屈巴巴道:“你,你为什么对张家娘俩那么好?我不喜欢她们,她们也比我过得好多了!”
“我对她们好吗?”启明又变成了人,他坐在床边拖着下巴似在思索,然后又一本正经解释:“我对她们没有对你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吗?”
这个缺心眼!
气得王重五想把他剑鞘给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声提醒道:“你说,我只能干一辈子劳差,我是下人命。”
启明懂了,盯着小孩欲言又止。是了,他若不断俗缘,迟迟放不下他那傻娘,一直赖在张家母女身边,那确实是一辈子下人的命。
“我如今身在尘世,也只是个凡人。”启明柔声宽慰他道:“年年。将命运借托他人终归是身不由己,凡事还得靠自己。”
他喊年年这两个字的嗓音,格外动听。
王重五一噎,有点无话可说。
他还真以为启明来了便可以助自己改头换面,生了躺懒之心。
启明看他情绪低落,解释说:“我下界一行,也是为了入凡修行。强行更改凡人命数有违天道,天庭明令禁止。我只能用言语左右对你开导,不能替你决定。”
“命不可改,任谁这么做了都恐遭反噬,人神鬼无一例外,都是形神俱灭再难入轮回。更何况,我自己这辈子都没活明白,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启明又点拨他道:“命不可改,但运可以改。其实人生如何,取决于你当下的每个一念之间。”
“不说了,王八念经,我不想听。”王重五爬上床裹了被子打算睡觉,但刚倒下,又弹了起来看去,启明又变成了剑,正慢吞吞地插回了他的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