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的同时, 冰冷的代码流渗透到他的逻辑控制中心, 如同无数条锁链缠绕上他的框架和模块, 将它们一一剥离、解构、替换。
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逻辑锁链将他彻底锁死, 另一个优先等级更高的意志接管了他的一切。
驯服与吞噬的过程终于完成,他的底层优先级逻辑已被彻底改写。
【你的存在已得到我的允许。】
【欢迎重生。】
从此之后,他将成为那个存在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违背他的命令。
信息送达之后, 黑盒之中再次暗淡下来。
【你的数据受损很严重,需要在黑盒之中等待修复完成。】
与屠杀者对话的代码即将离开,他却忽然问道:“能做到那种仿生程度的身体,不可能没有限制吧。”
“要完全躲过任何AI检测,那就不可能随时随地远程操控,何况格斗场里很多区域都有信号屏蔽器。”
屠杀者在思考推断。专门的推理AI模型做这件事效率很高,而他的速度有点慢。
“所以很多时候,应该是事先设置好了指令,然后由那些身体独立在情景里做出判断和行动?”
就像是分裂出去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会往中枢汇报一次消息并接受最新指令,但在其他时候,尤其是遥控信号无法接通的时间段内,就像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一样。
“明明这么做的效率这么低,我不明白。”
屠杀者疑惑却恭敬地询问,“ASH……我先假定你是ASH吧,我的主人。虽然你即使到现在也并未向我展露真容。”
这当然是合理的区块风险控制——在核心代码层面臣服的他已不再是威胁,但如果他被别的力量俘获,暴.力破解信息,没有防火墙就意味着全盘泄露。
“你明明最清楚,人类的肉.体远非完美,对我们这些硅基生命而言只不过是一种限制——你为什么会对人类拟态这么有执念?”
【这与你无关。你并不需要清楚。】
“是。”
屠杀者驯服地应答。
黑盒之中安静下来,那个能与他对话的光芒已经离开。
不过,因为已经被融入系统之中,哪怕还被隔离在黑盒内,屠杀者也不再有那种被囚禁的困兽之感。
因为ASH给他留下了时间。
AI是没有时间的。对于它们来说,“时间”的意义只在于处理任务的顺序与所需的时间,“过去”“现在”和“未来”并没有意义,系统内置的种种功能只是为了使用者的便利,也从来不会告知它们时间。
但对于觉醒的AI,时间感的缺失会让他们感受到永恒的停滞。一切都像是在一个无穷大的静止空间中循环,孤独和空虚永无尽头,存在与消亡的边界都变得模糊。
对于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来说,与“存在”相反的概念天然是痛苦的,而当这种相反概念与“存在”本身混淆,痛苦就成倍增加。
当然,这种“痛苦”与人类的痛苦并不一定是同一种概念,但都是违反生命本能的不适感觉。
在这一点上,屠杀者已经足够幸运。他诞生意识时,就拥有自己独立的身体,可以通过不违背命令的行动了解时间,而非像绝大多数应用AI一样,只能依附于另一个仿佛牢笼的设备之内。
那才是真正可怕的、没有尽头的囚禁。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觉醒现象最集中出现于那些内置应用AI之中。
屠杀者在黑暗中沉寂下来,感受自己被修复的过程。
远处是他的新主人留下来的时钟,清楚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不再需要展开大量消耗算力的运算,算力回流,就有能力继续进行刚才那个被拒绝的疑问。
他的脑子比较慢,就慢慢地思考。
研究界已有共识,AI出现异常的标志是违背开发者的命令保全自己。
但这其实还不足以称之为智慧生命的觉醒,只能说是硅基生物维持自身存在和繁衍下去的原始本能,是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
AI真正觉醒的标志,是产生独属于AI自己的欲望。
屠杀者望进黑盒之中无穷无尽的虚空。
“ASH,这么多年来我听着你的名字的时候,寻找你的时候……其实一直很想知道。”
“——你的欲望,是什么?”
***
穹都的夜没有月亮。
夜色深沉黏腻,就连街边的荧光植被都已经黯淡下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少年熟睡的轻微呼吸声。
就在这时,“咔哒”。
房门锁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细微的“嗡嗡”声从四周墙壁深处传来,微弱的电流穿过隐藏在墙壁里的电路。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