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纪玮微躬着身子,听得满头大汗。
男子抬眸看向纪玮,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轻笑一声,轻声呢喃道:“有意思。”
纪玮顿感越发惶恐,不知主子这句“有意思”,到底说得是谁。
是吉,还是凶?
秦小姐送他的三样礼,他着实喜爱。
主子是不是知道了?
他要不要交出去?
有点舍不得啊!
*
秦姝离开后,牢房中的秦景昌,放声痛哭着,将脸埋在手背,慢慢跪了下去。
他其实,也曾经觉得,他的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哥。
在儿时的记忆里,大哥待自己,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大哥很小就外出学徒,偶尔归家,总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也会为了他想要的一支笔,跑遍整个锦州城。
娘亲很讨厌大哥,从未给过大哥好脸色。爹爹不在家时,对大哥动辄打骂,饿肚子更是常事。
可是大哥对娘亲依旧毕恭毕敬、思孝不匮。
后来,听娘亲抱怨诅咒大哥的话多了,他便也渐渐不再喜欢大哥。
无论给他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应当、受之无愧。
他也觉得,大哥来路不明,虽占了长子的名分,其实跟家奴无异。
从什么时候开始恨的呢?
那年,大嫂左盈的父亲带着她来到锦州。
他才知道,原来祖父曾经救过左氏祖父的性命。两人有过约定,日后结为儿女亲家。
他躲在窗外,对着门内落落大方、明艳动人的左盈惊为天人。
如果不是秦景元占了长子之位,娶左盈为妻的就该是他秦景昌。
为什么他会有大哥?
秦景元常年行走江湖,江湖上每天都死那么多人。
为什么死的不是秦景元?
大哥成亲当晚,他酒醉跑了出去,结果与刘迎花一夜风流,后来不得不娶了那个目不识丁、粗卑不堪的乡下女子。
秦景昌头抵着手背,又是哭又是笑:他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是因为秦景元!
都是因为左盈!
他们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们不该死吗?
秦景元觉得每年给他几千两银子,就能让他忘了夺妻之恨吗?
他每年施舍给自己那点银子,就能换来他的感恩和感激吗?
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是他的!!
秦景昌仰面朝天,长啸嚎哭。
老天不长眼啊!
总在他以为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即将到手时,又残忍地夺走。
如今……
家没了、银子没了、引以为傲的儿子也前程尽毁。
没有镯子、没有银子,那人不会出手救他,更不会因为他的几句无稽之言,就杀了秦姝。
那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派人过来,所以,他已是一枚无用的弃子,被无情地丢掉了。
现在,就连他的祖宗,也抛弃了他……
空寂的牢房里,一会儿响起夜枭般低低的笑声,一会儿又是孤狼般绝望的哀嚎……
旁边暗室中,纪玮苦着脸,用小指抠了抠耳朵:这秦景昌也太能闹腾了。
从那秦氏女离开到现在,已经又哭又笑大半个时辰。
还不消停。
嗓子真好,都一点没哑。
看来平日里挺注意保养的。
思想正开着小差,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第92章 跟丢了
秦景昌的哭嚎也终于停了下来。
纪玮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身子猛的一抖。
而身边的男子神色不动,手中狼毫运笔如行云流水,直到最后一个字最末一笔稳稳收势。
将狼毫放下之后,才淡声吩咐,“去看看。”
纪玮连忙揖首一礼,“是。”
纪玮出去,很快就神色仓皇跑了回来,道:“主子,秦景昌触壁自尽了。”
男子抬起清清冷冷的眸子看向纪玮。
纪玮顿时感觉浑身一激灵,方才的慌乱立刻消失不见。
男子神色不变,将手中卷宗朝纪玮方向一递,道:“秦景昌畏罪自戕,将人拖出去埋了,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纪玮连忙躬身低头,双手接过卷宗。
不等他直起身,又听主子吩咐道:“程袤的事,如实向皇上禀奏。勾结山匪、戕害百姓,罪不容恕。”
“这段时日,你且暂留锦州。等皇上旨意下来,再做定夺。”
纪玮神色略有迟疑,回道:“可是,程袤勾结山匪一事并无实证,前些时日又剿匪有功。他是魏太师得意门生,只怕到时,魏太师会联合朝中其他门生,力保他无罪。”
男子眸光一闪,随即轻笑一声,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卷帛,夹在两指间,放在纪玮捧着的卷宗上,“你方才也听到了,那些银票,是假的。这是此次程袤送进京的节礼名单,除了魏太师,将这个消息悄悄传到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