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引路的顾照礼不知何时没了踪迹,轻步跟在华臻身后的脚步倏地顿住。
而后果真从背后感受到一记掌风,那人武功高强,招式瞬息万变,饶是他这样勤于功业的人对付起来也有几分吃力,他好不容易从这人手中脱离出来,猝不及防看见眼前华臻在白纱后面那双淡漠的、带着杀气的眸。
顾照礼在他身后咯咯笑了两声,“这不是燕国太子吗?怎地干起这鬼鬼祟祟的勾当?”
商麟狠狠看过去,“孤是光明正大。”
“你是何人?”
顾照礼思忖后正经道:“我曾去过燕国,见过你的舅父霍将军,彼时他只是个攀关系的副将,向我讨教了些武功秘籍。”
“……你的武功是霍将军亲授的罢?”
商麟眉头一拧,脑海中似乎还真想起这么个人物,舅父的确是提起过。
“这么说,我算你师祖。”顾照礼淡淡一笑,下巴朝华臻处点了点,“这位是我师妹,你该叫……师姑祖?”
“我这位师妹虽与我同出一派,也受了我不少教诲,但她自小喜欢读书,又不住在师门中,因此总是荒废练功,这不,看起来身娇体弱的——不过你放心,她底子深厚,这声师姑祖她还是担得。”
“顾照礼,”华臻凝眉,“在石阶等我。”
顾照礼啧啧两声,他这个师妹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他路过她时面露哂笑:“华姐,你这样是不对的,尊敬师长的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
说罢他又看着商麟摇了摇头,径直往石阶去了。
“殿下能给我一个解释么?”华臻开口。
“你在燕国看了我的舆图,杀了重臣之子,跟陈国的左相似乎早就相识,不仅认识晋国的六王姬,竟还跟举世闻名的第一武士同出一门……或许还有许多我不知晓的,”商麟干笑了声,“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华臻眼神落到自己的袖口,若有似无地说了句:“都是你的揣测。”
商麟似乎是想到什么,神情很快恢复愉悦:“不过人不会从来一帆风顺,若是你知晓表面事事顺从、无微不至的公子澜私底下野心满盈,甚至不惜利用你——你还会觉得我从前的行径恶劣么?”
华臻仍旧云淡风轻。
“人有野心不是坏事,你我都有。”
“听闻六王姬是随你一起入齐,甫一进了王城便直奔岐洵山而来,岐洵山地处边陲,为何褚辙这么快便知她动向?”商麟作恍然状,“原是山下有褚澜的眼线,将她送去正极殿的不是别人,正是褚澜的人。”
“此后装作担忧你们,不惜与褚辙作对使你感激涕零。如此看来,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风吹起半边白纱,露出华臻的脸,商麟忍不住伸手将她肩头的白纱拂回来,“你说呢?”
“凭你空口无据,我已死了千百回了。”华臻将帷帽帽檐扯下来一些,只露出一点下巴。
“你就这么信他?”
商麟似是不敢相信华臻仍维护褚澜,她分明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华臻往石阶而去,走过他身侧,“殿下早些回燕吧,天色不早了,岐洵山中不知有什么野物出没,怕只怕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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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照礼仰头将酒囊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喉中,才看见华臻从那边走出来。
他略有兴味地问:“他为何苦苦跟你?你又在外到处拈花惹草了?”
华臻瞥他一眼,“再别问我为何不敬重你。”
顾照礼倏地朝华臻伸出手:“东西带了吗?给师兄拿着,这么多双眼睛盯你,我怕你弄丢。”
华臻恍若未闻,兀自朝石阶上走,顾照礼愤愤跟上:“你连我都不信了?”
皇甫大夫的居室简陋,只有个临时搭起来的草屋。
华臻恭敬地对院中独坐的皇甫大夫行了一礼,再从怀中拿出揣了许久的国印。
皇甫大夫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接,将国印握在手中,半晌沉寂。
顾照礼神色庄重地去扶皇甫大夫,担心他太过欣喜而犯病,“先生,华臻有当年王姬之风,未让您失望。”
华臻在一旁静静凝着国印,垂眸道:“母亲此生夙愿,便是重现当年盛世。如今卫国也有不少周国遗民,若再来一次当初的战乱,苦的终究是百姓。”
皇甫大夫小心翼翼将国印放入手边的锦盒,轻唤了声:“犹记当年,你母亲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愿我姐弟做她的谋士……可惜后来……”后来他阿姐死于平乱之战,他也再不问世事。
“当初既许诺于你,如今到了兑现之时。”他将锦盒盖好,“愿此印还能再见天日。”
顾照礼送华臻到屋外,宽慰道:“你放心,有我在,定能将先生安全护送到青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