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无论重复了多少次,越长风还是会被他的反应取悦到,她摸摸男人被弹得酸软的地方,缓缓摇了摇头。
“我对先帝说,我失去了的,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此话乍听下去,说的似乎是死去了的柳时言,又或者是在亲手杀掉柳时言的同时也亲手抹杀掉的爱情。
柳孤城眼眸一眯,本来低眉顺眼的家犬在一刹之间像是变回不驯的恶狼,散发出危险的气场。
他却很快便明白了,回不来的并不是柳时言,也不是虚无缥缈的爱。
而是越长风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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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孤城并没有对越长风说实话。
他第一次进宫,并不是在上元宫宴那日。
而是在十二年前,承元十六年的春天。
那一年柳时言的惊才绝艳之名响遍京城,翰林院破例收了他入当时只有天家子弟可以就读的国子学。
无论是柳时言的名气还是就读国子学的资格,一部分固然是因为他确实有真材实料的才华,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柳家刻意的营造。
柳家和其他各大世家组成的聚贤阁,拥有操纵朝野的能力,在野可以把这位属于聚贤阁核心的柳家少主打造成世无其二的绝顶才子,在朝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进国子学,送到一众天家子弟的中间。
跟着“少主”入宫的时候,柳孤城还只是柳十二。他没有身份,没有人格,见不得光,只能隐匿在暗遥遥保护“少主”。
少年双眼空洞,没有多余的感情和想法,他待在属于自己的黑暗里,看着本该是自己大哥的少主沐浴在阳光下,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散发着夺目的锋芒,受一众天之骄子瞩目景仰。
太子刻意拉拢,二三皇子盲目追捧,就连国子学里唯一的公主也用那样纯净而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他们是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只是因为生母身份不同,便注定了一生的贵贱之分。
国子学的先生开课了。
这天来讲学的沈翰林问了一个问题。
问题是:人生诸般无奈,身如浮萍,行如逆旅。诸君迎难而上,为的是什么?
柳十二看着“少主”一向温润如玉的虚伪假面下似乎多了几分真诚,眸光中满满都是热烈的野心和自我。
“为了做我自己。”柳时言骄傲的答。“不是柳家大郎,不是柳氏家主,而是以我柳时言之名顶天立地,行走世间。”
——他凭什么?
柳时言理所当然地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投对了胎,获得家族和背后组织精心安排的完美人生——他凭什么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凭什么可以活出自我?
柳十二藏在阴暗的死角里,眸光阴鸷晦暗,死死盯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少年。
眼眸一角,却瞥见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用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目光看着同一个人,脸上是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
小少女看着少年眼里的火光熊熊,又转头看向高高宫墙外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鸢鸟。
她举起小手,指向天上鸢鸟:“老师,我很羡慕它们。”
“我的小字也是鸢鸢,我也想走遍天下,看遍名山大川,不受高墙所限,不用活在别人的规条和眼光之下;我也想像它们一样无拘无束的活着。”
【诸君迎难而上,为的是什么?】
柳十二忽然知道了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不想这些权贵继续好好地活着。
他想柳时言死。
他也想这个腐朽不堪的世道去死。
但在他自己也随着这个世道去死之
前,他想要那双纯净的眼眸里面没有那个表面风光的伪君子。
他想要它们里面只有脏污不堪的自己。
柳十二开始积极寻找脱离柳家的方法。他设计让自己得到了聚贤阁负责枪替生意那些人的注目,借着他们的施压得到了一个离开柳家、直接进入背后的利益集团的机会。
也为自己争得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柳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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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长风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又变,有一下甚至便要现出恶狼不驯的原形来,似笑非笑:“哦?”
柳孤城从回忆之中猛然回神,他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女郎,有那么一刻看见的不是那个疯魔残忍的支配者,而是当年那个眼神纯净、心向阳光的小少女。
他倏地没头没尾的说:“自由。”声音干涩,似乎还带着一丝鼻音。
越长风半倚着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柳孤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的,本来不是权力。”
“失去了的,回不来的,也不是柳时言的那一段感情。”
“柳时言是你为了争取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而作出的第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