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孤城一路提心吊胆的,唯恐在路上碰到了任何一位朝廷官员、世家子弟,龙首大道宽阔且开扬,没有可以容他匿藏的地方,无论是谁经过都会看见堂堂柳家的新任家主像狗一样被人牵着,没有任何尊严或人格的对主人绝对服从。
像是知道他的全部焦虑,越长风挥了挥手中链子,淡淡道:“别怕,本宫永远在你的身后。”
这句话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简直有如天籁,就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竟会生起了满满的安心和感激之情。
小心和大胆,害怕和安心,这些所有情绪被混合到了一处,加上在这些日子被调教得异常敏感的身心,百般情绪混杂之下竟然产生了一种让他自己也难以启齿的刺激感觉。
似乎也发现了男人的异样,也仿佛刻意
要他在外面爬得更久一些似的,越长风的步速可谓悠然闲适,柳孤城感觉自己在随时被人发现的恐惧之中爬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终于得到支配者的命令停下。
而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正是龙首原上的高坡。
越长风牵着他登上城楼,笑道:“站起来吧,和本宫一起好好看看。”
城楼上的景致和下面的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城楼给了上面的人绝佳的位置去远眺整座帝京城,隐约可见繁华的大街上行人熙攘,万家灯火的景象。
把视线收回来,也能俯瞰皇城里一座座庄严肃穆的宫殿,中间最大的含元殿,后面的宣政、紫宸两殿,代表的都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古往今来有多少权贵牺牲了多少无辜百姓,踩着累累尸骸白骨也要争上一争。
越长风手里还握着牵引链的手柄,忽然往后一拉,让柳孤城一下失重,往她的方向一倾,刚好是她的双唇可以接触到的位置。
她拉着链子,用温柔缱绻却不用抗拒的姿态吻上了他。
四唇相接、鼻息交融之间,柳孤城听见了她呢喃一般的轻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
四唇分开,越长风眸光深深的看着他,过了不知多久才缓缓把目光投向远方。
她稍稍调整了姿势,慵懒惬意地倚着城楼上的砖墙,手里握着锁链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绕圈。
“这里是玄武门。”她的声音清朗,带着浅浅的笑意:“本宫在这里设计杀死了三位哥哥,还亲手把簪子捅进驸马的脖子里,一下、又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流满一地,柳时言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为止。”
第55章
越长风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是无所谓的轻松笑容,眸光却是一片幽深晦暗。
“本宫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冷血、无情、残忍、嗜血;就连弑兄杀夫的过程她也要慢慢的享受其中,越长风想,其实她就是一个恶到了骨子里的人。
多情的假面成了她最好的伪装,就连她自己也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真正的另一面,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和阴暗——直到,柳孤城千方百计的让它重见天日,来证明自己对他的与众不同。
既然是这样,他就应该要接受和服从于这个真正的她。
“六年前在玄武门前的一场闹剧落幕之后,先帝把本宫晾了三日三夜才肯见我。”
女郎伸手轻勾柳孤城身前金环,脸上表情是漫不经心的轻蔑,嘴角的弧度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柳孤城却从中看到了化不开的淡淡悲凉。
“先帝用养蛊的方法养出了最强的那只蛊王,但本宫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只。”
“如果是我那任何一位兄长赢了,他大概都要立即写下传位诏书——可惜,赢了的是我,所以他只是问我想要什么补偿。”
“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柳孤城很清楚“补偿”那两个字的言外之意。
承元帝说的不是奖赏,而是补偿。
因为越长风是女儿,而承元帝还有一个儿子在世。越长风永远也不会是皇位上的优先选择,而她作为胜出的蛊虫得到的只有所谓的补偿。
柳孤城不知道过程,但他知道结局。事实是越长风最终没有坐上龙椅,可是在玄武门一役之后,她得到了富可敌国的南境三十郡封地,开府设司重返朝堂,而承元帝则是百病缠身,退居后宫,直到两年之后驾崩。
他对上越长风含笑的眉眼,好奇的眼神似乎真的在期待他的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你要了权力。”
“无论是封地还是辅政之权,在天下人眼中都是先帝可怜公主新寡。”他认真的回答:“其实,那些权力,都是先帝用来代替皇位给你的补偿。”
越长风轻笑一声,在他的金环上弹了一下,力道不重,羞耻性却是极重,弹得他半身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