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寻来纸笔,提笔蘸墨,画出一个圆,复又在圆中交叉画出两条线,“朝中势力已被暗中分成四派,三皇子母族戚氏虽无实权,根基却稳,门下不少门客坐以待命。”
“二皇子与四皇子各沾一派,五皇子尚无动静,剩下那一派,是如我这般的中立者。”
他似又忆起傍晚前的事,敛了神色,冷道:“三皇子的羽翼日渐丰满,若能吃下骁骑营,争储之事势在必得。”
“今日在金銮殿,四皇子贪功冒进,引戚太尉眼红,遂说了礼部试一事,枢密院却将此事丢去了薛江流身上,薛江流将此事应下了。”
商月楹:“礼部试......”
饶是她亦察觉出不妥来,“这如何能行?若薛如言得中进士,岂非叫旁人捏了公爹的把柄在手里,好污蔑他徇私?”
她琢磨出味儿来,努努嘴,看向薛瞻道:“枢密院的院使,那位傅大人,与你到底多大的仇?”
薛瞻:“锦绣楼乃戚家的产业,薛砚明此前频频进出锦绣楼,隐隐有与三皇子党羽勾结的趋势,我只好派人盯着侯府,盯着他,岂料今日底下人告知,薛如言与薛砚明一同进了锦绣楼。”
“此招叫人恶心,一则,若薛如言上榜,傅从章可以此要挟薛江流,或是要挟我。”
“二则,薛如言未上榜,傅从章可循循善诱,引薛如言尝到甜头,从而强硬将我拉下水。”
此话说得商月楹在心内不停点着下颌,暗骂那薛如言与薛砚明当真一个蠢过一个。
薛瞻抬眼看她,半晌,又道:“世上未能料及之事太多,三皇子党羽愈多,争储的可能性便愈大,若一朝叫他眼睁睁瞧着储君之位落入他人手里,此人阴险狡诈,又得党羽相助......”
他忽而靠近,沉了嗓,“那,便不是没有夺位的可能。”
“陛下心内如明镜,早有试探之意。”
“薛家若沦为三皇子一党,沦为谋逆一党,那便如同一片草地,火一烧,就燎干净了。”
商月楹听得慌张极了,眼珠子轱辘一转,握拳骂道:“你那两个弟弟当真是蠢!还有你父亲,你分明是为了全家好,他却是非不分,这般明晃晃的袒护,宠妾灭妻,当真令人不齿!”
“也不配再当我的公爹!”她犟着脸一扬下巴,话里话外对侯府大房的人都讨厌极了。
忿忿暗骂几句,商月楹复又睇他一眼,“......如此说来,你的眼睛,兴许是傅从章害的?”
薛瞻意外侧头把她一望,吊起一边眉峰,颇有些忍俊不禁,“夫人好聪慧。”
“放宽心,虽暂未抓住傅从章的把柄,但我不会叫人再暗算一回。”
他幽幽道:“只要我惜命些,夫人便是想做寡妇,也做不得。”
商月楹一霎羞恼,瞪了他一眼,旋裙往外走。
“啪嗒。”
俄而,有甚么从她腰侧落在软毯上,发出沉沉一声。
她立时吓了一跳,忙弓身去捡,那人却快她一步,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举在半空细瞧,“......匕首?”
商月楹踮脚去夺,“还我!”
薛瞻只觉指腹下有处凹凸,他一转刀柄,须臾看清了刻磨得规整的‘檀’字。
再落眼去瞧商月楹的脸,几分躲闪,几分羞。
薛瞻倏而一笑,“还你?这匕首锋利,不似女子所用,倒像......”
他笑意更甚,“送与我的?”
挣不过他,夺不过来,商月楹索性不与他辩解了,忽而扯了圆杌坐下,替自己斟了半盏冷茶,拧着嗓道:“你、你替我打听玉屏的事,我自然要答谢你,不是常说礼尚往来?”
她扑扇着羽睫,仍无法掩去眸色里那抹惊慌,只好捧着杯盏细细喝着。
“......你若喜欢,就拿去罢,不值几个钱。”
薛瞻收了匕首,慢条斯理行至她身前,盯着她的鬓,她的脸,忽而一伸手,将那张秀脸轻转过来。
他屈下一条腿,蹲着,矮她一些,抬手磨着她的乌鬓,倏然扯开笑来,“怎么办?”
商月楹下意识顺着话问:“......什么怎么办?”
薛瞻把手往下轻移,移至她雪白的肩颈,掌下使力,将她往前稍稍拉近些许。
他一字一顿道:“我想亲你。”
一霎,商月楹将他推搡开来,“你、你离我远些!我还没与你算账呢!”
薛瞻停在原地没动,仍盯着她,“算什么账?”
商月楹一双乌瞳轱辘乱转,匆忙间,她将衣袖捋开,将没那般发红的手腕递去他眼前,“我过敏虽好了,却也是你的错!好不容易叫我不必再抓挠了,你今日又将它掐红,说、说来说去,你屡次三番弄伤了我,我不该与你算账么?”
薛瞻落眼一瞧,复又抬手轻拢那半截手腕,在商月楹陡然瞪大的瞳眸里,‘啵’地一声吻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