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瞻已经许久没动过怒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自从他坐上左军都督的位置后,朝中那几个老家伙就如毒蛇般缠上了他,逼迫他参与皇子争储之事。
及时抽身到扬州来,一则是掩人耳目,二则是避开那几个老东西。
是枢密院?还是皇城司?
倘若没遇见秦檀,他大可按兵不动,即便是知道暗处之人跟来了扬州,他亦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拿秦檀来要挟他,算是将他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探得一清二楚。
薛瞻咬紧牙关,“行,跟我玩阴的是吧。”
“元青,秦檀失踪的消息暂且当作不知,暗中去寻,他们既掳走她,就不会离开扬州,掘地三尺也要将这帮杂碎给我挖出来!”
元青应下后就匆匆往外走。
屋子里很快又静下来,薛瞻听见元澄在收拾地上那些被砸碎的东西,心里没来由升出一股无力感。
他如今看不见,方才震怒之下撞倒了屏风,这会连简单的收拾都做不到。
“元澄。”他忽然开口。
元澄手脚麻利地将碎片都捡起,嘴里也跟着应了一声,正打算劝慰薛瞻不要急,就见薛瞻自顾摸索着在椅上坐了下来。
“写信给薛知安,将户部有假账的消息递出去。”
“我这双眼睛到底是谁弄瞎的,又是谁几次三番与我作对,甚至不惜拿秦檀来当筹码。”
“谁上钩,谁就是幕后主谋。”
景佑帝已过暮年,自太子病逝后就一直不曾再立储,如今朝势紧张,许多官员开始被皇子们暗中拉拢。
三皇子一党,是以枢密院院使傅从章为首的掌实权者;二皇子与四皇子借了皇后的肚子托生,却互不对付,各自占了一部分势力;剩下那位五皇子母族不显,倒是没甚么动静。
有不少人想拉拢薛瞻,是因他手中掌管着骁骑营。
元澄明白过来,“您是说,借小薛大人的身份,将假账的事透露出去,谁最想拉您下水,谁就最有可能是那个背后之人?”
薛知安是薛氏旁支的子弟,与薛瞻是堂兄弟的关系,如今在户部谋了差事,素日与薛瞻的关系也算得不错。
若抓住薛知安的把柄,则能顺势将薛瞻拽入泥潭,手中有了筹码,拉薛瞻站队一事就变得容易起来。
男人将桌案夹缝里的锋利短刃抽出来,胸腔里的怒意挣脱了束缚,他抓着短刃,用尽全力插进桌案中。
桌案霎时裂开几条缝隙。
虎口被震得发麻,短刃弹了几下发出嗡鸣声,薛瞻声音里透着阴冷:“我看,这帮人是嫌活得太久了。”
第4章 他有心么。
商月楹在冬至那日抵达汴京。
汴京靠北,如今虽也是满地寒霜,好景比之扬州却更胜一筹。
集市小贩穿亮色夹袄,陆陆续续支起各式摊子,酒楼茶肆连绵相接,雕檐下悬挂的灯笼映得城内亮如白昼。
宽窄适中的平静河流变得晶莹剔透,偶有调皮小童将磨得圆润的石子扬起,却叮呤咣啷滚去河面,轻轻撞击后迸出一朵雪花来。
引得高坐亭台赏景的文人雅客频频勾起笑意。
商月楹熟门熟路回到磨盘巷时,秦意正端了碗饺子坐在前厅吃。
几日前收到了商月楹的回信时,秦意原以为她还要在途中磋磨几日。而丈夫商恒之这几日都忙得深夜才归家,是以,她便是知道是冬至也没做甚么新鲜菜式吃。
懒得瞎讲究。
忽见商月楹出现在家中,惊
喜过后,秦意忙招呼着厨房的婆子做起锦食佳肴来。
秦意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了好一阵才感叹总算是把人给催回来了,今年除夕她与商恒之也不用孤零零在家中守岁了。
商恒之当夜得知商月楹归家,也是喜不自胜,之后好几日都早早就出了门,又赶在酉时左右回了家,陪着秦意与商月楹一道用晚膳。
这日又是如此。
“檀娘,想什么呢?”秦意正吩咐婢女布菜,见商月楹靠着屏风发呆,没忍住过去掐了把脸。
商恒之跟在婢女身后张罗着,将手中那碗熬得鲜香四溢的鱼汤搁在桌上后,笑吟吟看向母女二人,“常言道儿大不由母,檀娘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主见,夫人别逮着她问,快来净手吃饭。”
春桃侯在商月楹身后,忙用手扯了几下商月楹的衣裳,“小姐,扬州一事小心露馅。”
商月楹将脸撇去一边,“什么露馅不露馅的,我只是小憩那会没休息好,还有些犯困罢了。”
她二人交谈的声音很低,恰好被婢女摆弄碗筷的声音掩盖过去。
净手后商月楹就依着秦意身边坐下,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被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