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为首一白了双鬓的身影忽站出来,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景佑帝抬眼望去,笑道:“太尉不妨说来。”
启声之人乃戚闻礼,授太尉一职,虽官居高位,手中仍未掌实权,是三皇子赵勉嫡亲舅父。
戚闻礼:“春闱一事顺利,想来过不了多久,又多出几位可用之材替陛下分忧,只是曹大人近来抱恙,礼部试一事便由底下的人分担,不若......”
春闱严谨,贡院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实,尚无出一丝差错。
汴京治安虽好,却仍不可在春闱这等紧要事上大意,赵勉掌管东城兵马司,临近春闱前几日,更是亲领着东城兵马司的知事上街巡逻,哪怕没得功劳,却有苦劳。
景佑帝倏转目光去瞧赵勉,“勉儿啊——”
赵勉今年二十有八,面相方正,眼下存一丝青色,细了瞧,倒像辛苦操劳多日,未曾休息。
他忙道:“儿臣在。”
景佑帝眸色微转,亮起一丝光,沉声道:“春闱一事,你的确辛苦,太尉所说的礼部试之事,你作何想啊?”
赵勉心内咯噔一声,暗啐戚闻礼一口,骂他这舅父不知揣测圣心,何故将他丢出来烤,没得将他刚立下的功劳变成了居心叵测。
倘若他不是皇子,这礼部试一事可谓是个香饽饽,新科进士方进官场,孤援无依,是个拉拢关系的好机会。
历来能考中进士之人绝非蠢笨,若能将其拉拢,官场路兴许又好走不少。
可他身上淌着皇家血。
而今储君之位空悬,他若应下礼部试一事,便是父皇无心,日后亦会有心。
疑心他身为皇子,暗自拉拢官员。
赵勉尚未答话,身子却僵在原地,鬓边冷汗涔涔。
薛瞻静静瞧着,暗勾唇畔,只待看一出好戏。
熟料枢密院院使傅从章站了出来,神情诚恳,“陛下,依臣看,曹大人虽病了,却还有侍郎,礼部试一事虽要紧,却也并非需曹大人在礼部盯着,薛大人办事利落,不若将此事全权交由薛大人。”
话语一落,满殿朝臣往薛瞻身上一望,又落去他身后不远处的薛江流身上。
就连商恒之,亦侧目打量起这对父子来。
薛江流在礼部当差,傅从章说的,自然是他了。
三皇子赵勉轻舒一口气,借由笏板遮掩,暗暗抬眸与傅从章感激一望,而后顺着他的话答道:“父皇,儿臣附议,本就是礼部的事,自然交由礼部全权安排最为妥当。”
景佑帝居高临下审视赵勉半晌,忽又笑笑,“勉儿辛苦,倒不与他人争功,既曹光病了,礼部试一事,就交与仲柏吧。”
仲柏是薛江流的字。
听景佑帝如此亲昵唤他,薛江流惶恐弓身出列,“是,陛下——”
离得近的几个朝臣眼观鼻鼻观心,只垂眼盯着手中的笏,仿若对方才在殿中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皇子相争早已是这殿中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景佑帝方才所言,明为试探,实乃警告。
朝臣们在心内百转千回,暗道,若他们是殿下,无论是哪位殿下,如今之计,只能静候,不得再冒尖。
这傅从章倒挺会撂担子与旁人。
朝事告一段落,景佑帝照例抓来几人揶揄家事。
下朝后,朝臣拂拂衣袖,转几圈腰间躞蹀带,自顾离开金銮殿。
薛瞻踏石阶往下走,肩背忽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回首去瞧,是裴宿笑眯眯跟在他身后。
薛瞻:“裴大人有何事?”
裴宿垂眼将他腰身一望,笑问:“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都督,为何总这般俊?”
薛瞻:“......”
他旋身往外走,裴宿复又匆匆跟上,赧然道:“都督别误会,我的确有些苦恼,这殿中与我年岁相当又已娶妻之人便只有你,那些老东西与我聊不来,我就想问问都督,尊夫人平日都做些什么膳食与你吃?”
裴宿一撩衣袖,将腕子给薛瞻瞧,“瞧瞧,我家夫人做的膳食虽说好吃,却着实大补,能否叫我家夫人与尊夫人取取经?”
他努努嘴,“我当真不想再胖下去了。”
薛瞻倏然停步,侧目往他的手腕上瞧,的确粗壮,且半圈都是肥肉。
半晌,他将脑袋转了回去,冷道:“少贪口腹之欲,裴大人自然能见到奇效。”
而后快步离去。
留裴宿在原地‘嘁’了一声,“如此冷淡,难不成你家夫人没做吃食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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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瞻离开金銮殿后,唤停了一位小内侍。
那小内侍认得他,忙弓身行礼,“都督唤奴婢有何事?”
薛瞻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户部的员外郎薛知安与我同宗而出,清明家中祭祖,他需去侯府一趟,只是我眼下有要事,脱不得身,还请劳烦将此信送去户部。”